第十二卷 奉天運 第830章 親者痛(下)

曹顒得到消息,已經是次日中午。

若不是有曹項的親筆書信,他都無法相信這個是事實。孫珏,才從曹家借走九千兩銀子沒多少日子的孫珏,竟然將妻兒毆打致傷。

雖說同這個堂姐感情疏遠些,比不得曹佳氏同曹頤,但是曹顒既是曹家男人,也見不得自己的堂姐受這般欺負。

他一邊叫人備馬,一邊使人喚曹頫。

這個時候,竟然格外想念遠在西寧的魯莽弟弟。

對於孫珏這樣的人來說,與他講道理,還不如小二的板磚來得實在。

曹顒心裡冷笑一聲,對於李、孫兩家的不耐被這突發事件,引爆到極致。

曹頫這邊還是一片陽光,正想著將昨日新作的兩篇八股,下晌拿去向錢陳群討教。

錢陳群下晌不教學生,曹頫這邊也把握分寸,沒有日日打擾,只是每隔三日,過去論上半個時辰的文。

兩人雖相差了十來歲,但是曹頫行事儒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錢陳群對這個小友印象頗佳,兩人倒是能說得上話。

看到曹項手書的內容,曹頫還恍惚得很,不敢相信,抬頭瞪大了眼睛問道:「大哥,這都是真的?」

曹顒點了點,道:「小四本就穩重,更不會拿這個說笑。」

曹頫漲紅了臉,直氣得渾身發抖,恨恨道:「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孫珏瘋了么,敢這般欺負大姐姐?」

兄弟兩個,一個惱極,一個怒極,一路快馬加鞭,趕回城裡……

……

曹家,東府,客房。

曹穎趴在炕上,只覺得渾身酸軟,眼皮像是有千斤重,卻是嘴巴里渴極。

「水……水……」迷迷糊糊中,她闔了眼睛喃喃道。

就聽到女子的驚詫聲,隨後曹穎就覺得有人輕輕地扶起她,將茶盞送到她嘴邊。水溫正好,她張開嘴巴,使勁地飲了一口。

帶著清香的茶水,順著喉嚨,咽下去,彷彿使得她身上舒坦不少。

她的腦子頓時清醒不少,想到兒子,只覺得心中絞痛,嗚咽著說道:「禮兒?」

「大姐姐放心,外甥兒並無大礙……」方才喂她喝茶的,是一直陪著她的曹頤。見曹穎迷迷糊糊中,還挂念兒子,她忙俯下身子,輕聲安慰道。

曹穎慢慢地睜開眼睛,就見曹頤坐在炕邊,帶著幾分擔心看著自己。

「三妹妹……」曹穎掃了掃這陌生的屋子,有些沒醒過神來。

曹頤拉著曹穎的手,紅了眼圈道:「謝天謝地,大姐姐總算醒過來了……」

「這是哪兒……禮兒呢……」曹穎想要起身,但是掙扎之下,拉動後背傷處,只覺得痛得不行,額頭已經都是冷汗。

曹頤見狀,忙上前按住她,道:「大姐姐放心,外甥兒在西屋。我剛去看過,喝了葯睡下了。這是東府客房,昨兒二姐姐原本想要接大姐姐同外甥兒過王府那邊,但是四弟說了,大姐姐還是回娘家的好。已經送信給大哥,大姐姐安心休養,先吃了葯,有什麼等大哥回來再說。」說話間,她起身端了一碗葯,親自喂曹穎用了。

嘴裡都是苦味,即便隨後含著一顆蜜餞,也讓人作嘔。

曹穎如墜夢中,喃喃道:「三妹妹,這是怎麼回事兒,怎麼驚動了三妹妹同福晉?怎麼還有四弟……」

曹頤已經滿臉羞愧,道:「都是我不好,既知姐姐受了委屈,就該早日請大哥為姐姐做主,也不會讓姓孫的這般猖狂!大姐姐,您放心,二姐姐說了,曹家的女兒,不是誰都能欺負的,定要給大姐姐找回公道。」

曹穎慢慢合上眼,不去看曹頤,不是心裡埋怨她,而是身為長姊,這般狼狽的情況下回娘家,實在沒有臉面見弟妹。

靜惠站在帘子外,停了腳步,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沒有進來。

「三妹妹,嫻兒……」曹穎突然想起女兒,再次睜開眼睛,問道:「勞煩三妹妹幫我照看下嫻兒……」

曹穎說不清是哀傷,還是悔恨,只覺得自己這半輩子白活了一般。

委曲求全,卻落得現下這個下場,是不是自作自受?

「不用大姐姐吩咐,外甥女兒昨兒就一道接過來了。昨兒守了大姐姐伴宿,現下讓四弟妹帶回去安置了。」曹頤掏出帕子,給曹穎試了試額頭上的冷汗。

曹穎本就精神不足,說了這會兒話,就闔了眼睛,再次迷迷糊糊睡去。

曹頤見狀,長吁了口氣,站起身來,就看到帘子後站著的靜惠。

因怕驚擾曹穎,曹頤輕輕地走了出去,將神色不安的靜惠招呼到院子里,才小聲問道:「怎麼了?」

「孫家大姑爺來了,在前院客廳,要接大姑奶奶他們回去。四叔出去好一會兒,還沒有回來……」靜惠蹙眉,低聲道:「四叔年輕……萬一攔不住……」

因放心不下曹穎,曹項早上去衙門請了假,就回來了。

曹頤聽了,真是心頭火氣:「他好大的膽子,難道還想來曹府搶人?」

想起昨晚,曹穎、孫禮母子兩個生死不知的時候,孫珏連個人影都不見,曹頤對他真是再沒有半點指望。

她卻不知道,孫珏在外宅那邊得了消息,原本是想要回宅子,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但是,走到曹家衚衕口,正好見到平郡王府的車駕到了,立時沒了膽子,急忙帶人躲了起來。

曹佳氏雖是二姨,但是孫珏何曾敢在她面前擺過姐夫的譜。

更不要說曹佳氏向來牙尖嘴利,每次見到孫珏做作的道學模樣,都要吃噠兩句。偏生身份所限,孫珏只能聽了。

說起來,他對這位福晉二姨比曹顒還畏懼三分。

當然,他絕不會承認自己是怕了曹佳氏身後平郡王府的權勢,安慰自己是「好男不跟女斗」。

沒想到,不僅兩個小姨子都驚動了,那個庶出妻弟也跟著湊熱鬧,半夜三更過來不說,還將曹穎母子接回娘家。

孫珏半夜回家,看著沒熱乎氣的屋子,氣個半死。

不曉得該罵曹穎不知好歹,還是罵曹家恁地多事。

迷迷糊糊過了一晚,今兒到了衙門,孫珏才開始後怕。這一下子,將小姨子,小舅子都給得罪了,還不知曹家人會如何說話。

換做是其他人家,夫妻不諧,大不了休妻。

但是曹穎這邊,卻是想也別想。她是孫老太君生前許給自己的,父親對這個表侄女媳婦最是滿意不過。更不要說曹穎為孫家誕下長孫孫禮,向來行池無差。

在衙門裡躊躇到中午,孫珏還是決定厚著臉皮登門,將妻兒接回去再說。他們是孫家人,自沒有在曹家住著的道理。

他卻是不想想,他恨不得打死妻兒時,心裡可沒想著自家人不自家人的。

曹項與曹穎雖不同母,但是對這位溫和可親的長姊也向來敬重。昨晚看到她們母子渾身是血的模樣,也是驚怒不已。

倘若當時,見了孫珏,他也絕對能揮起拳頭。

即便過了一夜,他心中的惱恨絲毫未減。只是他畢竟是弟弟,上面還有兄長在。此事如此處置,還得等兄長來做定論。

曹穎的弟妹中,令孫珏心存顧忌好幾人,但是並不包括曹項。

雖說曹項中了探花,如今入了翰林院,但是在孫珏眼中,不過是無足輕重的曹家庶子。

見曹項不冷不熱的,對自己要接妻兒回家的話,不留半點餘地的回絕,孫珏怒了。

他「騰」地一身,從椅子上躥起來,指了曹項的鼻子,大罵道:「你算什麼東西?別以為有了七品頂戴,就人模狗樣的,不過是丫頭養的,竟敢管我孫家的家事兒?不過是看在親戚情分,才沒有告你私闖民宅之罪,你別蹬鼻子上臉!」

曹項見他倒打一耙,滿嘴胡唚,氣得滿臉通紅,冷笑一聲道:「如此說來,還是便宜我了不成?這個便宜我可不敢占,要不然咱們就衙門裡頭說道說道。看看是寵妾滅妻,無辜毒打嫡子的罪過大,還是我這接姐姐回娘家『私闖民宅』的罪過大!」

孫珏見曹項臉上露出鄙視之意,哪裡還受得住,吼道:「哼!誰還怕去衙門不成?女子嫉妒,本就犯了『七出之條』,若不是給你們曹家留些臉面,孫某早就奉上休書,另聘賢良婦。那小畜生是孫家骨肉,無故違逆親父,就是打死了,誰人又奈我何?」

曹項聽了,真是怒極反笑,道:「想要休妻?你若真要臉面,倒是先將大姐姐的嫁妝贖回來,再提這兩個字不遲!」

孫珏被說破醜事,面上擱不住,望向曹項的目光,已經跟看仇人似的,硬著頭皮道:「看來,除了『嫉妒』,曹氏還犯了『口多言』。七出犯了兩條,這樣的女子怎還配為孫家婦?」

他口口聲聲將「休妻」,掛在嘴邊,不過是夫妻十多年,曉得曹穎的性子,是離不開一雙兒女的。

即便叫她死,她也會死在孫家,因為兒女都在孫家。

孫珏想到這裡,底氣就越發足了,揚了揚下巴,看著曹項道:「曹氏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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