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28章 隱退

曹寅父子在小湯山只住了六日,便一道返回城裡。曹顒是換休的假期到了,曹寅則是得了阿靈阿的喪信。

明日是阿靈阿的「首七」,曹寅、曹顒都得上門弔祭。

因曹寅過兩日,還要回溫泉莊子小住,所以李氏沒有跟著回府,只有初瑜帶著天慧回來。

在曹元被罷了總管,胡成送官法辦次日,已經榮養的老管家曹福就巴巴地趕到莊子請罪。還是曹寅寬慰再三,才將他勸回城裡。

跟曹福前後腳到的,還有胡成的祖母胡嬤嬤。帶著兒子、媳婦過來,除了磕頭請罪,就是哭天抹淚地求恩典。

李氏尊她是老太君生前用過的老人,說話間也客氣著。不過,將胡成送官是丈夫、兒子決定之事,李氏這邊自不會節外生枝。

若說是貪下點銀子,還算是小事;這逼奸民婦,不僅是律法不容,也是傷天害理之事。

李氏若是不知道還罷了,既是知道,心裡只有埋怨胡成的。胡嬤嬤淚求無用,少不得回城後又央求女兒。

她女兒胡氏就是曹元之妻,鄭虎的岳母。因娘家侄子犯事之故,她已經被丈夫、公公罵了兩遭,哪裡還跟多嘴。

少不得她還得勸母親幾句,這般寵溺胡成,也沒個頭。還不若,借著這個機會,讓他吃些苦頭,往後也知道好歹。

胡家是曹家的老人,有幾分體面不假,但是不要忘了自己個兒的身份。別說這個孫子是闖了禍送官,就是按照家規一頓板子打死了,還能生怨言不成……

……

紫禁城,內務府衙門。

早起跟在父親去阿靈阿府弔祭後,曹顒就回府更衣,去了衙門。

數日未見,伊都立挑了挑眉毛,圍了曹顒轉了兩圈。

曹顒見了好笑,道:「莫非我長三頭六臂了,大人瞧著這般稀罕?」

伊都立搖了搖頭,道:「不是這個,是尋思大人是不是走了背字,要不要尋個廟好好拜拜!這一年到頭,難得休了幾日假,又遇到刁奴行兇。」

這說的是胡成之事。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曹家出了刁奴惡仆之事,這幾日已經傳遍京城。

這世上無聊之人最多,凡事沾了「女子」,則更容易引人說嘴。私下裡,說什麼都有。多是說曹家父子待下寬泛云云的。

還有不少人家的下人管事,聽了胡成之事,除了羨慕外,還有贊這小子懂事的。

這也算是「色亦有道」,畢竟奸的都是小媳婦,沒有惹上黃花大姑娘,要不然壞人貞節,也是罪過。加上姑娘沒有開苞,要是遇到真烈性的,抹脖子吞耗子葯的,說不定就要背負人命官司。

這山野村婦,有幾個曉得「孔孟」的,就算有個上吊的,也被救活了。其他幾處順奸的,罪名就更輕了。死罪沒有,最多不過是流。

有的也開始琢磨,是不是也謀給外庄管事,采采山間野花。

他們想不到的是,他們的主子受了曹家父子的影響,就此長了提防,也怕出上半個、一個背主刁奴,壞了自己個兒的名聲。

「還好,總算是沒有出大事。往後不敢大意,家裡下人多了,少不得就良莠不齊。」曹顒聽了伊都立的話,說道。

「大人,你不曉得,家母聽了這事兒,觸動頗深,特意吩咐我,要使兩個人到家裡的莊子查查。老人家說了,她整日里吃齋念佛,不外乎是為兒孫積福,萬不能讓那些惡奴胡作非為,使得菩薩怪罪。那樣的話,別說是積福,怕就是禍引了。」伊都立看著曹顒,若有所思地說道。

這卻是曹顒沒有想到的,沒想到自己無心之舉,還能影響到他人。

「老夫人說得在理。」曹顒點點頭,道:「幾十頃地,或者百十來頃地,對咱們來說,不過是地產一處,不經心也是有的。對佃戶來說,土地收成租子,是關係到養家糊口的大事兒,要是真有弊端在裡頭,逼死人命也不稀奇。」

聽了曹顒的話,伊都立臉上陰晴不定,猶豫再三,方低聲道:「大人,說起來,因佃戶租子,我這頭前幾日也遇到糟心事。只是我沒有大人的魄力,將事情抖出來。」說著,將前幾日所遇之事,同曹顒說了一遍。

原來,他家在大興有個莊子,有片向陽的山坡地,一直佃給戶姓朱的人家種西瓜。那朱姓佃戶賣瓜為生,每年的租子,都有定例。至於六、七月,頭茬西瓜孝敬主家,並不算在佃租里。

今年大旱少雨,向陽地更是要了命,二十畝瓜地絕收。只在六月里種了些大白菜,算是一年熬下點收成。

過了中秋,開始收租子。這個佃戶百般應求,將交租的日子拖了兩月。

瞧著實是拖不下去了,這佃戶就咬咬牙,將十二歲的女兒給賣了抵租子。他媳婦一氣之下,吞了耗子葯死了,留下個三歲的兒子。

一個大男人,哪裡會照看孩子。進了冬月,這孩子就染了風寒,夭折了。

這佃戶數月間,家破人亡,性子大變。拿著切瓜刀,將幾個下來催租的管事給堵住,砍死了三個,傷了兩個。許是他瞧著夠本了,自己個兒抹了脖子。

故事並不複雜,卻聽得曹顒直冒冷汗。

這死了四、五個人,也算是大事,伊都立娓娓道來,卻只有懊惱的。他在意的,只是出了煩心事,哪裡有在意那幾條人命的意思?

每個權貴,都是劊子手么?

大的沾染的血腥濃,小的也背負各種罪孽。

「我是我,我是我!」曹顒的腦子裡出現這幾個字。

還是懷恐懼之心,將人命當回事過日子。要不然的話,他活著跟行屍走肉有什麼區別?

伊都立見曹顒半晌不說話,以為嚇到他,道:「開始聽說,我也唬了一跳。生怕額娘曉得,否則的話,我就要跪祠堂了。」

「京畿大旱,這沒銀錢交租子的,不是一戶兩戶。狗急了還跳牆,何況人?」曹顒嘴裡說著,心裡感慨不已。

京城權貴,或是當年祖宗跑馬圈地傳下來的也好,或是後來置辦的也好,都是將莊子當成搖錢樹。

就算大旱至此,也沒有哪個人家說要減租……

年關將至,各地貢品絡繹不覺地運往京城,曹顒一上午也就看批相關盤點入庫文書。這其中,又以東北野味為主。

除了按照數量入內務府庫房的,還有加成,還是按照常例,孝敬給內務府諸位大人。曹顒既有實權,又有勢力,十六阿哥之外,就被孝敬了最重的一份。

對於這種內務府慣例,曹顒只能順其自然。就算想要彰顯高潔,也不會拿這個說法。那樣的話,就要將內務府上下人等都得罪遍了。如此吃力不討好之事,曹顒才懶得做。

按照往年規矩,曹家也派出採買管事往東北採買過年山貨。今年看來,要買重了,不過也好,到時候往各處送節禮,還實惠。

聖駕祭陵後,還要往熱河去。算算日子,約摸要小年前後才能回京。

曹顒這邊,真有些想十六阿哥了。

挨到下晌,落衙時分,曹顒同伊都立一同騎馬出來,還沒到西單牌樓,就聽到背後有人喚道:「曹額駙,曹額駙留步!」

曹顒勒住馬韁,轉過身去,就見一人騎馬而至。卻是個熟人,十三阿哥府的管事。他追上曹顒,翻身下馬,打了個千道:「曹額駙,我們爺打發奴才過來,說有急事要同曹額駙相商,請曹額駙移駕。」

這些年來,十三阿哥主動找他的次數,都是有數的。

曹顒雖不知什麼事,仍是點點頭,應道:「曲管事起吧,我曉得了,這就過去。」

說話間,他同伊都立別過,又同蔣堅交代了兩聲,隨後就策馬,與曲管事同去。

少一時,到了十三阿哥府。

已經有內侍在門口張望,見曹顒到了,躬身迎上來,道:「曹爺,我們爺瞧著點兒呢,已經是客廳里等著半晌了。」

說話間,這內侍將曹顒迎進客廳。

八阿哥已經出殯,十三阿哥去了白孝,穿了身藍色素袍子,在堂上踱來踱去。

「請十三爺大安。」曹顒進了堂上,挑了前襟,拜道。

十三阿哥一把拉了他,顧不得寒暄,道:「總算是盼了你來,快來瞧瞧這個!」說著,將他拉到一邊,指了指小几上的東西。

小几上擱著幾張宣紙,上面放了半個巴掌大的銀色口袋。口袋口松著,裡面的東西散出一半,是煙葉。

說是煙葉,又同尋常煙葉不同,顏色發紅髮黑,不似其他煙葉那樣發黃。

曹顒拿起片煙葉,放在鼻子下嗅了嗅。雖說他平素不吃煙,但是也曉得煙草是什麼味。這個煙葉,聞著並無太多異常。

煙葉表面,並不像看著那般光滑。

「這是……混了鴉片……」曹顒看著手中煙葉,開口問道。

十六阿哥面色有些深沉,點了點頭,道:「這是我出去溜達,無意中發現的。尋常煙葉,上等煙絲一斤也不過一兩銀子,差一些的,幾十文也有。這個用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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