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10章 生怨

河南府,前街,曹宅。

看著綠菊收拾行李,曹項見狀,忙上前兩步,扶了她的胳膊道:「不是讓你歇著么,還弄這些做什麼,吩咐茯苓她們就是,仔細累著。」

看著丈夫緊張的模樣,綠菊搖搖頭,道:「都是小件,不累。雖說今天比京里暖和些,如今眼看也要入冬了。爺出門,也不曉得能不能吃好,喝好。」說到這裡,她猶豫了一下,道:「要不然,爺帶茯苓過去侍候吧?」

她查出身孕,已經一個多月,夫妻兩個雖沒分房,但是怕有不妥當,兩人也沒再親熱。

茯苓是打小侍候曹項的,這次跟來河南府,綠菊本有幾分忌憚。但是相處下來,發現她是個心直口快,沒有心機的,才放下心來。

只是她同曹項兩個新婚燕爾,正是蜜裡調油,加上曉得京里已經定下主母。雖說那頭趕上孝期,今年不用送親,但是總要過門的。

綠菊心裡,不無擔憂。自然也「賢惠」不起來,再給丈夫張羅一個女人。

直到現下,曹項要出差半月,綠菊猶豫再三,才說出這個話來。她還有大半年的孕期,總不能讓曹項大半年都戒了女色,家裡面的,知根知底,也比被外人勾引強。

曹項扶著她坐好,道:「你就別操心了。我是出公差去了,又不是去享福?不過半個月的功夫,倒是你這邊,畢竟有了身子。真不該拖著,早點寫信給嫂子,說不定京里的人已經過來了。」

綠菊聞言,已經變了臉色兒,轉過身來,抓著曹項的胳膊,帶著幾分惶恐道:「爺將我懷孕之事寫到家書了?太太那邊,當年的玉蛛姑娘……」

想起往事,綠菊只覺得後背發寒,牙齒開始打顫。她低頭看了看尚未顯懷的肚子,眼淚止不住「吧嗒」、「吧嗒」地掉下來。

曹項見了,掏出帕子,給她擦了,臉上難掩憂色,柔聲道:「胡思亂想什麼?好好的,怎麼想起她來?你同她能比么,那是在孝期。再說,我只跟二哥、二嫂提了,沒跟太太提,託了二嫂子挑兩位老成嬤嬤來照看你。你最近忒愛哭了,仔細傷了眼睛。要不然,還是請個大夫來開兩幅安神的葯吧,這幾日你都沒睡好。」

綠菊抓住曹項的胳膊,將頭埋在他懷裡,哽咽著說道:「爺,我害怕……」

曹項撫了撫她的後背,哄勸道:「有我呢,怕什麼?我已經同知府太太那邊打了招呼,我不在這半月,家裡要是有什麼事兒,你就去跟知府太太說。想要吃什麼,用什麼,就使人去買。要是東箱里的銀子不夠花,西箱里的動動也行,過後支了俸祿,再補上。」

綠菊聽了,忙搖頭。家裡的現銀擱在卧室炕上的箱子里,東邊的是京裡帶來的,西邊的則是這幾個月知府衙門那邊使各種名義饋贈的。

曹項雖是大宅門裡出來的公子,但是因為是庶出,嫡母兆佳氏又向來是跋扈慣了的,所以打小除了月例銀子,沒有什麼花銷。

就是曹顒當年的林下齋,也只是有幾個大的零花,幾個小的還在襁褓之中,自然也就沒有。

如此一來,倒使得曹項養成節儉的好習性。綠菊這邊,出身有限,家裡人口少,也無需擺什麼排場,將銀錢把得也緊。因此,小兩口支出有限。就算有走禮的時候,有進有出,也平了。

「爺不是說那個銀子動不得么?還是不要動的好。往後就算知府衙門有不妥當的地方,咱們也能辯白辯白。」綠菊道。

曹項見妻子如此明事理,點了點頭,道:「嗯,那就按你說得辦。大伯回信也只說讓咱們暫時不動,多聽多看。你也別太擔心,大伯與大哥都是京堂,二哥又是宮裡侍衛,就算知府大人想要算計咱們,也得思量思量。」

綠菊點點頭,道:「嗯,不擔心那個,只是怕爺太辛勞……」

……

京城,曹家東府,東跨院。

靜惠與曹頌兩個則沒那麼清閑了,聽到綠菊有了身孕之事,他們夫妻兩個都歡喜不起來。

曹頌這邊,是想起死去的玉蛛,也有幾分後怕,特意對靜惠交代道:「既是四弟說讓瞞著,那太太那邊,咱們還是幫著瞞些。」

見曹頌這般反應,靜惠卻是有些意外。

綠菊雖是妾不假,但卻是兆佳氏的丫頭,頗受她的寵愛。要是曉得綠菊有了身子,兆佳氏那邊八成也是歡喜的。尤其同將軍府的親事,還鬧得不痛快,有個庶長子壓在前頭,也能給新人一個下馬威。

靜惠擔心的,卻是新人進門,夫妻相合之事。家和萬事興,若是夫妻不合,也只能落得外人笑話。

曹碩夫婦兩個,就是前車之鑒。靜惠是東府長媳,自然會想到這些。

沒想到,曹頌的家書中,卻是向兄嫂求援。曹頌又是向來護著兄弟們的,又念及兄弟年紀還小,就在外頭吃苦,自然是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可是府里的人手都是有限的,想要瞞著兆佳氏使幾個人去河南府,談何容易?

靜惠這邊正在躊躇,曹頌也想到此處,道:「要不然跟嫂子說聲,從西府借兩個人手?」

「不妥。這是去照看新姨娘,往後四弟妹過來,心裡曉得,再對嫂子生了埋怨。」靜惠搖頭道。

「人市兒上買兩個乾淨媳婦呢?」曹頌想了想,道。

「外頭的人,不知秉性,也不敢叫去侍候孕婦。萬一有不妥當之處,四叔就要埋怨你我這做兄嫂的不盡心了。」靜惠這邊,仍是顧慮重重。

「那可怎麼是好?」曹頌這邊,一時也沒了主意。

靜惠思量了一回,道:「添香這些日子正病著,太太說要遷她到莊子里養病,我攔了兩回了。怕地方偏僻,尋大夫不便。今兒下晌是瞧她,氣色已經好許多,只是提及太太時,就失魂落魄。這兩年,太太每每心裡不順,就要叫添香去上房一遭。我瞅著添香那模樣,也唬的差不多了,還不若借著這個機會,送她去莊子里待兩年,好好緩一緩。這樣,就能打發兩個嬤嬤跟著過去。再從大嫂子那邊借人,將這兩個嬤嬤換出來,也算兩全了。」

曹頌聽妻子說得有條有理,當然沒有其他意見,連聲點頭贊好。

就聽遠處傳來打更的梆子聲,已經進更了。

曹頌站起身來,對妻子道:「一更天了,走,咱們去給太太點袋煙再回來歇著……」

……

海淀,八阿哥園子。

經過半天功夫,曹顒與四阿哥從湯泉到了海淀這邊。他翻身下馬,就見大門兩側已經掛了白燈籠,裡面也是燈火通明,香煙繚繞,隱隱地傳來僧道誦經之聲。

因為九阿哥的交代,這邊法事請的是番經,外加禪、道、尼、居士,擺的是五台對棚。要知道番經同禪經、道場還不同,是喇嘛過來誦經。

因為朝廷大力扶持喇嘛教黃教,所以喇嘛在京城也備受禮遇。想要使喚喇嘛誦經,要車接車送,每個喇嘛都要乘坐單獨的轎車,還要預備上等葷席。支付的費用,也是禪經的數倍。

能用得起番經的葬禮,就算是豪華葬禮里。多是用九位、十一位、十三位,地位高些的人家用十五位。

八阿哥這邊,卻請了七七四十九位。連同禪、道、尼、居士,都是這個排場。

見四阿哥下車,曹顒猶豫了一下,上前道:「四爺,要不然等過了子時再傳旨。」

按照民間的老話,這「頭七」是死者魂魄返家的日子。家人預備好一頓飯後,都要迴避,不要讓死者看到,省得他牽掛,不能安心投胎去。

雖說曹顒心裡對這些迷信的說辭不信,但是到底要考慮下未亡人的心情,也怕四阿哥太難做,才多嘴一句。

四阿哥抬頭,望了望在秋風裡搖曳的白燈籠,道:「皇上那邊,可沒交代下來,可以挑宣旨的時辰。」

曹顒被噎得無語,四阿哥已經吩咐身邊的長隨,道:「上前去通稟,聖旨到,開中門迎旨。」

那人應了一聲,上前去傳話。

門房這邊,一邊使人往裡面通傳,一邊帶著人將中門打開。

靈棚里,九阿哥與十阿哥兩個正在苦口婆心地規勸八福晉。八福晉不僅自己個兒品級裝扮了,還使人將大阿哥、大格格、二格格都帶過來,在靈堂上等著,沒有絲毫要避開的意思。

八福晉沒有生產,同八阿哥膝下只有一庶子、一庶女。庶子就是大阿哥弘旺,庶女是二格格。大阿哥與二格格同齡,今年都是九歲,瞅著也乖巧懂事。

大格格並不是八阿哥的親生女兒,而是八福晉的養女晚晴,是原南書房行走何焯之女。

去年冬天,二阿哥那邊剛鬧出「礬書案」後,康熙就發作了曾在八貝勒府當過差的南書房行走何焯。大面上的理由有好幾條,都是文字官司,實際上因他同八阿哥往來交好。加上他康熙四十五年丁憂時,曾將小妾所出的幼女托到八阿哥府上照看,這才是真正的罪過。這個幼女,就是晚晴了。

何焯罷官後,晚晴被父親接回何家,但是也經常回八阿哥府探望養父、養母。上個月八阿哥病後,她更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