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05章 忠孝(上)

曹府,偏廳。

曹顒站起身來,將手中的莊子地圖鋪開,臉上添了笑意。這是今年春天開始動工修建的溫泉莊子,用了大半年的功夫,終於修建完畢。

這兩年,隨著湯泉行宮的修建,聖駕經常在湯泉逗留。京城權貴,也多到小湯山附近修建園子。曹顒就是因有先見之明,買了不少地,還曾賺了不少銀子。

最初修的一個莊子,送了十六阿哥;後來有個小庄,卻有些簡陋。

有幾處風景秀麗,溫泉泉眼集中之地,曹顒始終留在手中。

如今,總算是修建完畢,看來今年冬天就能去泡溫泉了。

「大爺,如今莊子裡頭都糊了牆紙,四白落地,就等著傢具擺設這些。」何茂財躬身道。

「好,好,傢具這邊都是已經定好的,許是也能取了。」說到這裡,曹顒頓了頓,道:「今年收成怎麼樣?之前大奶奶說減租之事,如何了?」

何茂財回道:「大爺,冒然減租,也是惹眼。引起四周鄰里非議,也是不好。小人之見,不若以工代租,在立冬前,將幾處河渠疏通疏通。」

曹顒聞言,點點頭,道:「如此也好,就按你說的辦。對了,若是有閑暇,你也尋人問問,看哪裡有便宜的地。趕上地價低時,再置辦幾處。」

何茂財應了,想著他進城勞乏,曹顒吩咐曹方帶他下去休息,自己則拿著莊子圖紙,回了梧桐苑。

剛好紫晶也在,聽說溫泉莊子修好了,初瑜與紫晶兩個都有些歡喜,圍著莊子地圖,瞧著各處院宅。

「紫晶姐姐,不是定了傢具么?還有需要用的擺件陳設,趁著天還不冷,該使人過去收拾了。」初瑜瞧著這地圖,對紫晶道。

紫晶笑道:「剛好這些日子府里沒有什麼事兒,太太與奶奶都在,還是我帶著幾個人過去收拾吧。不說別的,新修的炕,就要燒個十天半月去了潮起才行。還有大爺專程定了琉璃瓦,要弄暖棚的,也得有人精心看著。給旁人,我也不放心。」

「會不會太辛苦?」初瑜聽了,有些猶豫。

曹顒正旁,聽了兩人的話,道:「還是紫晶走一遭吧。正好不冷不熱的,只當到莊子去散心。一年四季拘在這府里,怪悶的。」

初瑜也想起原本定好要接眾人去熱河的,因她受傷之故,打亂了計畫,才沒有成行。因此,便沒有再勸阻,只是請紫晶多帶些人手,不要勞累云云。

白日里,雅爾江阿到過內務府衙門,帶來一個消息,使得曹顒有些不安。那就是往廣州運的黃金,已經從京城啟行,不是原本預算的兩萬兩,而是十二萬兩。

看來,雅爾江阿是相信曹顒的生財之法,才淘換來這些金子的,但是曹顒實生不出感激來。

十二萬兩黃金,按照廣州那邊兌換,十三兩的話,就是一百五十六萬兩白銀;按照十四兩的比例的話,就是一百六十八萬兩。

白銀的大量流入,金子的銳減,就會引起銀賤金貴,還是不妥當。

再說,一下子十幾萬兩黃金到廣州,外國船舶進碼頭的卻是有限,能完全兌換出去么?

但是雅爾江阿已是籌劃完畢,並沒有給曹顒留出質疑的功夫。

曹顒惦記著此事,就回到前院書房,提筆給魏信寫信。魏信雖已定下去西洋,但是要等到冬季季風時,才能成行。算算日子,他還要在廣州停留些時日。

在信中,曹顒將兌金之事說了,讓他留心些。要是崔飛遇到什麼難處,也使人照應下。

這次押送金子,往廣州去的,就是簡親王府的外管事崔飛與十三阿哥府的一個管事。

兩人辦的雖然是宗人府的差事,卻是從內務府這邊領的照會,補的也是內務府的缺。

待曹顒撂下筆,屋子裡已經有些幽暗,小廝進來掌燈。

除了魏信,王家招投標了南洋商道,也有子弟在廣州。但是曹顒不願節外生枝,就沒有想著讓他們同簡王府這邊扯上關係。

剛才使何茂財置地,也不過是以防萬一。

實際上,就算魏信真的一去不回,上面有父母同四位兄長,也輪不到曹顒這邊看顧他的兒女。

但是,既是答應了魏信,曹顒這邊也就做兩手準備。

現下是西曆1716年,工業革命尚未開始,但是各地的殖民運動卻是澎湃發展。

想著已經在廣州有駐點的東印度公司,曹顒心裡就不自在。

雖說自己凡人一個,沒有改天換地的本事,倒要是以半生之力,阻鴉片於國門外,算不算也為這個國家做了貢獻?

若是英國現下就有苗頭,那自己是不是想個法子,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想到這個,曹顒竟然有些興奮。這也是「發財」的法子,只要他推波助瀾,又有利可圖,難保不成事。

正想著,就聽到有小廝隔門稟道:「大爺,慶大爺來了。」

「慶大爺?」曹顒聽了,還沒緩過神來,就見門帘已經撩開,進來個精壯漢子。不是永慶,是哪個?

「孚若,我回來了。」見曹顒還愣著,永慶咧嘴笑道。

曹顒這邊,真是又是歡喜,又是意外。歡喜是老友重逢,意外的是永慶選這個時候回來。

瞧著他穿了灰衣、青帽、白鞋,是本年白孝的裝扮。

「多咱到的?怎麼會這個時候回來?」曹顒想著萬吉哈的遺囑,問道。

根據戶部與兵部那邊的準備,明年開春是指定要出兵的。

數萬兵馬已經在西北駐紮兩年,還有蒙古諸王領兵相隨,也不能老乾耗著,那樣朝廷顏面何在?

這些日子,兵部已經是追究西北諸將的責任。總要為朝廷的空乏與無能開脫,有人背負罪名才行。

最初的主帥,西安將軍席柱,已經被被擬定數個大罪,論了絞刑、家產籍沒;身為參贊的一個副都統,也擬了革職、家產籍沒的處分。

幸好康熙這邊,還算是體恤臣子,只是留中,沒有從之。

永慶出身功勛世家,又是和碩格格嫡子,只要跟著大軍出征,不出什麼紕漏,戰功就會記上一筆。

「今兒中午才到,實是有些想孚若了,也為了避開十四阿哥,就不請自來。」永慶回道。

曹顒擺擺手,道:「你我的關係,誰還要你先遞名帖不成?你既在軍中,想來也應該曉得朝廷定了明年草發時出兵。既是去了兩年,眼看就要達成夙願,為何不再等等?」

「為人子者,不能養老送終已經是不孝,要是聞喪而不奔,那與畜生何異?」永慶沉聲道。

正月里,萬吉哈過世後,曹顒曾想著給永慶去信。但是永慶之母福惠郡主為了這個,專程請曹顒過去說話。就是請他不要向永慶提及此事,省得萬吉哈去的不安心。

萬吉哈也好,福惠郡主也好,都盼著兒子能立下軍功,重新在族人面前立足。

曹顒雖不能感同身受,也能理解這慈心一片。

沒想到事隔半年,永慶還是得了消息,奔波萬里,回來守孝。

一時之間,曹顒實不知該贊永慶誠孝,還是說他太過刻板。

見曹顒無語,永慶悶聲道:「莫非孚若也覺得奔喪是小孝,尊父命、征戰疆場是大孝?」

瞧著他雙眼凹陷,眉間難掩疲色,曹顒搖搖頭,道:「人都回來了,還說這個做什麼?功名雖好,也要坦坦蕩蕩去求。要不然,就算你不回來,心裡存了愧,得了戰功,也未必覺得歡喜。」

聽了這番話,永慶的神色緩和許多,帶著幾分激動,道:「知我者,孚若也。這次去西北,雖沒有出征,但是也獲益良多。錯過這次,還有下遭。這輩子總要混出個人模人樣,以慰父母慈心。」

曹顒想起他方才所說「十四阿哥」,道:「十四阿哥是怎麼回事兒?他攔著不讓你回來?」

永慶點點頭,苦笑道:「孚若猜得不錯。我從地方任上到軍中,本來就是十四阿哥的保舉。我得了阿瑪病故的消息,掛職回京後,十四阿哥這邊就得了消息。他曾寫了幾封信,使人路上勸阻我。雖說是好心,但是到底是為人子,有不可不為之事,辜負了他這份好意。」

曹顒聽在耳中,可沒有絲毫惋惜之意,反而是覺得慶幸。

幸好永慶不用留在軍中,要不然瞧著十四阿哥這拉攏勁兒,加上十四福晉的關係,永慶想不被貼上「十四黨」都難。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既是回來了,就不要想那許多。滿朝武官,有多少是野戰過的?到時候好好當差熬資歷,總有出人頭地之日。」曹顒開口問道。

「嗯,那就借孚若吉言了。」永慶應了,道:「我不在京這兩年,府里多勞孚若看顧。我已經聽永勝說了,阿瑪的大事兒,也多虧孚若幫襯,才算辦得體面。這些恩情……」

曹顒已經是聽不下去,擺擺手,道:「行了行了,越說越遠,不過是應當儘力之事,還成了恩情了?若這樣說,我若不在京城,託付你看顧下父母,是不是還要將你當恩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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