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700章 下注(二)

方家衚衕,簡王府外宅。

看著襁褓中的嬰兒,韓江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小手,臉上帶了幾分稀奇,道:「姐姐,小格格長得真快。臉上白凈多了,眼睛骨碌碌地盯著人,像是能聽懂大人話。」

楊子墨在宅子里拘得難受,這些日子添了七格格才覺得好些,對這個養女也是疼惜得緊。

蕙兒依在韓江氏身邊,也望向襁褓中的嬰兒。

今兒是中秋,雅爾江阿白日出去宴飲,晚上還要回王府那邊同妻兒吃團圓飯。楊子墨這邊寂寞無聊,便跟雅爾江阿說了,接了韓江氏母女,一起過中秋。

聽了韓江氏的話,楊子墨心下一動,吩咐丫鬟帶著惠惠兒出去。

韓江氏並無察覺出楊子墨的異樣,全神貫注,逗弄著眼前的嬰兒。

「就這麼稀罕?」楊子墨見狀,笑著問道。

韓江氏點點頭,道:「姐姐,說也怪,早先最厭煩小孩子。聽到孩子哭鬧聲,就覺得刮噪得不行。現下瞧著這小胳膊、小腿的模樣,就打心裡喜歡。」說到這裡,抿嘴一笑,道:「姐姐,蕙兒的頭髮,是妹妹梳的。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學這個。」

說話間,她眼睛發亮,不能說神采飛揚,也比平素少了幾分清冷,多了些許柔和。

楊子墨聽了,道:「做女人的,到了年紀,就該嫁人生孩子。雖說你心裡還沒想到這些,但是你的身子已經預備好了,能做娘親了,所以見了孩子才會邁不動步。」

韓江氏自幼失母,有個姐姐,又黃是打小離散,哪裡有人跟她說過這個?

聽了楊子墨的話,她猶豫了一下,問道:「姐姐也是如此么?」

楊子墨聞言,不由怔住,過了會兒才笑著點點頭,道:「是啊,所以王爺才將七格格抱來我養。」

「妹妹也有了蕙兒了……」韓江氏輕聲說道,視線又落在七格格身上。

楊子墨沉吟片刻,開口問道:「妹妹……妹妹真不想再走一步了?」

韓江氏轉過身子,見楊子墨這邊鄭重,不由失笑,道:「關於這個,姐姐都問妹妹幾遭了。自然是真的。我福薄,娘親去得早,姐姐打小又不在一塊,爹爹什麼都慣著我。就算後來說親,也是招贅,自己當家作主,不曾受過他人臉色。好端端的,為什麼要仰人鼻息?」

「要不,再招贅呢?」楊子墨不死心地問道。

「不要。」韓江氏想也不想,就搖了搖頭,道:「若是個沒出息的男人,不配為我夫;若是個有出息的男人,誰人肯為贅婿?就算有人願意入贅,也不過是圖我的錢財,想要吃白飯罷了。那樣的男人,誰會瞧得起?有吃有穿,身邊有蕙兒,還有姐姐在京里,日子過得很好,沒必要給自己找那個不自在。」

雖說兩人是異姓人,但是關係親厚。韓江氏心裡,也是真將楊子墨當親姐姐待的,所以說話之間,盡顯本心,沒有絲毫修飾之語。

話雖這般說,但是想著韓江氏一年大似一年,孤獨終老,楊子墨心裡仍是不放心。

「妹妹,要不然,我去求王爺,給你尋門妥當的人家。有王爺與我同你做靠山,你只管做當家奶奶就是,看誰還敢虧了你不成?」楊子墨道。

韓江氏聽了,連忙擺手,道:「姐姐可饒了妹妹吧,贅婿我都不稀罕,還要我去別人家立規矩,侍候翁姑不成?現下的日子,悠哉自在,正合吾心,豈不是比委屈自己要好?」

「即便不要丈夫,妹妹也生個孩子吧。總不好這天地間,就自己個兒孤零零一個人,死後連個上墳的人都沒有。添了自己的骨肉,為人父母,下半生就有了奔頭。」楊子墨道。

韓江氏聽了,臉上露出幾分迷茫,喃喃道:「姐姐,妹妹不是有蕙兒了……」

楊子墨搖搖頭,道:「不一樣,那不一樣。蕙也雖乖巧,但是到底已經記事兒,都會看人臉色了。況且她還是個女孩,養幾年總要嫁人。」說到這裡,看了看襁褓中的七格格一眼,道:「這些日子,我也常常思量,要是七格格是我親生骨肉該多好。」

韓江氏見「她」臉上露出寂寥,心下不忍,開口勸慰,道:「姐姐還年輕,總會有的。」

楊子墨笑笑,道:「怎麼又到我身上了。只說妹妹,要是你這邊斷了香火,不只是妹妹晚景凄涼,連帶著過世的伯父伯母都無人供奉香火,實有違孝道。」

韓江氏咬了咬嘴唇,道:「非要收繼子么?蕙兒……」

「一個女孩兒,縱然是繼承萬貫家財,又如何能守得住?妹妹自己苦熬了這些年,還要蕙兒走妹妹的老路?」楊子墨反問道。

他說得句句在理,韓江氏也無法反駁。

不過想著韓家也好,江家也罷,就連母族程家,韓江氏都不想再牽扯上什麼關係。

她心裡不由自嘲,莫非是自己性子太獨,才使得六親不靠。

楊子墨戲子出身,打小在王府長大,耳中聽得都是戲文里的故事,對於女兒貞操什麼的,也全沒放在心上。

他想了想,道:「妹妹不必為這個愁,女人想要生孩子還不容易,找個男人『借種』就是。」

韓江氏雖是商賈出身,但也是打小各種規矩教養大的,哪裡聽過這話?

聞言她已是滿臉緋紅,說不出話來,半晌才撫了撫胸口,嬌嗔道:「姐姐……這……這……」

「你想說這不合規矩是不是?陰陽相合,才是天地之道,這些條條框框,都是後人加上去的。」楊子墨見她難得露出女兒態,起身從百寶格里拿出一隻檀木匣子,送到韓江氏手中,道:「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懂些事兒。這些東西你回去看。仔細思量思量我的話。」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我勸妹妹這些,也是存了私心。在這世上,我也沒有血脈親人,親近的除了王爺,只有妹妹。七格格是王府貴女,就算養在我這裡,往後的造化也不是我能做主的。妹妹要是能添個麟兒,就是我的親外甥。就是我離世,也有了供奉香火之人。」

韓江氏想著平素的孤寂,聽了楊子墨這番話,心裡不無漣漪。

她轉過頭去,望著襁褓中的嬰兒,伸出手來,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廊下,雅爾江阿臉上陰晴不定,停了半晌,方轉身離去……

……

月上中天,曹家的中秋宴,就擺在西府蘭院上房。

除了田氏、憐秋姊妹外,東府諸人也都到了。裡屋擺了兩桌,炕上一桌,李氏、兆佳氏之外,就是四姐、五兒與天慧、妞妞。

地下一桌,除了初瑜、靜惠,還有田氏、憐秋姊妹與紫晶。

雖說對於紫晶奴婢之身,與主子同桌,兆佳氏瞧著甚是礙眼。但是因已經分家,加上這邊優待紫晶也不是一日兩日,所以兆佳氏橫了兩眼,便沒有再多言。

外頭這一桌,是曹顒帶著曹頌兄弟,加上天佑、恒生、左成、左住幾個。

像蔣堅、錢陳群兩個沒有家眷在府的,也使人往前面送了席面。李衛則是被他宗親喚過去宴飲了。

中秋中秋,年年都差不多。

只是今年桌子中間,添了個大盤子,裡面是紅燒鹿肉。這就是那千里迢迢送回京的御賜之物。

屋子裡的女眷鴉雀無聲,外頭曹頌卻覺得有些氣悶。他一邊給侄子們夾了幾塊鹿肉,一邊對曹顒道:「哥哥,這兩日冷啊,天陰沉沉的,不像是要下雨,倒像是要下雪似的。不曉得關外如何?大伯那邊,要是還在蒙古,沒有回駐熱河,可是要遭罪。」

曹顒聞言,看了眼窗外,想著隨扈在外,獨自過中秋的父親,也生出幾分惦念……

……

克勒烏里雅蘇台,聖駕行在。

因是中秋,康熙賜宴,在坐的有來朝的蒙古王公,還有隨扈的王公貝勒、大學士、尚書、侍郎等人。

三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身為皇子,則是各有其責,協助內務府與理藩院的官員,辦好這次宴席。

端得是花團錦簇,一片稱功頌德之聲。

不過是面上文章,哪裡有幾個是真吃真喝。

前前後後,卻也宴飲了大半個時辰。

直到十六阿哥瞅著康熙露出疲態,上前去請了旨意,隨後才叫禮部官員唱禮,算是宴罷了。

換做是其他人,就是裝裝樣子,也能吃個一口兩口的。十六阿哥這邊擔著差事,需要看顧的多,除了陪著幾位相熟的蒙古王公喝了兩盅酒,其他的東西還半口沒吃。

這邊王公大臣都各自回了營帳,十六阿哥才閑暇下來。

這時,趙豐抱來了蓑衣,十六阿哥才曉得下雪了。

只見漫天雪飄,揚揚洒洒,天地之間,一片霧蒙蒙。

冷風刺骨,十六阿哥不由打了個寒戰。不過幾個時辰的功夫,就好像秋去冬來,季節變換。

十六阿哥肚子里正餓著,身上又冷,腦子裡已經都是吃的。他一邊往自己的帳子走,一邊吩咐趙豐道:「去膳房那邊,要個鍋子。白肉鍋子也好,老鴨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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