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673章 人事(下)

京城,內務府慎刑司衙門。

朝廷邸報下來,董殿邦就被各種「道賀」的聲音給圍住。他心裡雖是歡喜,但是面上並不敢太得意。

內務府的水深著,又是天子家臣,錦上添花的不少,等著落井下石的也大有人在。

董殿邦是慎刑司郎中外,手頭上繁雜的差事也不少。

這其中涉及的書目賬目多,董殿邦整理了半晌,也才弄完一小半,就見有筆帖式進來回話,道是赫奕赫大人來了。

董殿邦聽了,連忙整了整領子袖子,親自出迎。

赫奕並不是有城府之人,臉上陰沉著,沒有半點笑模樣。身後跟著兩個筆帖式,手中各捧了一個漆木匣子。

董殿邦心裡嘆了口氣,面上仍是恭敬著,執了個下屬之禮。

赫奕的神色有些複雜,點了點頭,算是回禮,道:「想必董大人也曉得旨意了,本官是給董大人送印信鑰匙的。」說著,他轉過身,指了指,那兩個筆帖式手中木匣,道:「這個是內務府總管印信鑰匙,那個是奉宸苑總理大臣印信鑰匙,還請董大人收好。」

董殿邦躬身應了,伸手請赫奕進廳上吃茶,叫人將送來的印信鑰匙收妥當。

赫奕見董殿邦將自己讓到上座,自己個兒則是下首相陪,面上神情緩和許多。

吃了兩口茶,他抬頭說道:「董大人,你我同僚多年,也算相得,有句話不知當說不當說?」

赫奕聽了,忙道:「大人有什麼教導,還請直說,在下定當洗耳恭聽。」

赫奕點點頭,道:「十六阿哥正查昔日舊賬,不曉得能鬧出什麼風雨來。我雖已革職,畢竟在任上多年,到時候出事,也摘不幹凈。董大人也是內務府老人,想來也不願意見內務府風波不斷。十六阿哥那邊,還請董大人想法子規勸。」說到最後,已經是帶了幾分乏色。

不過片刻功夫,他像是抽幹了力氣似的,面上露出幾分羞慚之色,低頭輕飄飄地走了。

董殿邦將赫奕送到門外,看著他的背影遠去,心裡亦是唏噓不已。

身處內務府這個大染缸里,誰還能幹凈呢?

赫奕是滿人中的才子,並不像其他官員那樣就想著撈銀子。饒是如此,身在內務府多年,身上也說不清楚。

如今,他工部尚書與內務府總管都革了,連兒子蔭生都革了。若是再弄出什麼罪名來,就該入獄了。

除了心灰意冷,剩下的也帶了幾許畏懼。官場上,最不缺的就是攀高踩低、落井下石之人。

要是瞧著他復職無望,還不曉得有多少人要跳出來,給他添頂帽子。若是那樣的話,到時候怕是想要囫圇個兒出來也難。

赫奕還是出身滿洲大姓,換做董殿邦包衣出身,若是有半點把柄叫人抓住,還不曉得下場如何。

想到此處,董殿邦心裡頗為沉重。

在內務府當差半輩子,兄弟子侄多在內務府當差,要是十六阿哥真查到底,怕是這衙門裡就沒有幾個能當差的人。

鬧將起來,他這個剛剛到手的內務府總管,就要成為南柯一夢。

董殿邦不由撫額,回到衙門,也沒有心情再料理他事。

如今,得想著給康熙上摺子。康熙在邸報里的旨意,只提了讓董殿邦署理內務府總管,並沒有提奉宸苑之事。

奉宸苑管轄的事務多,景山、三海、南苑等地的修繕,還有暢春園、熱河行宮、湯泉行宮等處的管理與修繕等。

因此,董殿邦靜下心神,拿了上摺子的紙,提筆寫下「署理內務府總管董殿邦奏請將印信鑰匙交付何人折」,內容如下:

奴才董殿邦謹奏:

為請旨事。

竊於本月十九日邸報內奉旨:著奴才董殿邦署理內務府總管事務。欽此欽遵。由赫奕送來內務府總管印信鑰匙一把、奉宸苑印信鑰匙一把。奴才除承接內務府總管印信鑰匙外,奉宸苑印信鑰匙交付何人之處,請旨。為此謹奏。

撂下筆,董殿邦想起數日前訂下的與曹家聯姻之事,不由鬆了口氣。

董曹兩家聯姻,實是再恰當不過……

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趨炎附勢之人。

董殿邦這邊剛接掌內務府,上董家說親的就要踩破了門檻。

董殿邦七子數孫,好幾個到了說親的年紀。連董家的孫女,也立時成了香餑餑。長孫女素芯,卻鮮少被人問津。

素芯之父有些著急,還專程跟父親說起。就算真要說給曹家,也不好這樣不清不楚的拖著,是不是該將女兒接回來待嫁。

董殿邦卻不動如山,沒有點頭叫兒子接人。

雖說是將孫女許給曹家二房,但是他老人家看重的是和曹家長房的關係,自然希望孫女與長房的關係越親近越好。

……

「什麼,董家姑娘說給小五?」兆佳氏聽了兒子曹頌的話,驚詫出聲,站起身來,皺眉,道:「這叫什麼話?不是已經分家了么,為何你大伯還要插手二房的事兒?小五的媳婦,自然要我親自來挑,怎麼就越過我去?」

「母親,大伯走前,曾提過一遭。因老四的事尚未定下來,兒子以為不急,就沒跟母親稟告。昨兒收到大伯的信,才曉得已經差不多了。」曹頌回道:「母親先前不是也贊過董姑娘么,可見是滿意的。」

「董家那丫頭屬牛的,跟你媳婦一般大,比小五大五、六歲呢,如何能做配?」兆佳氏橫眉立目道:「再說她祖父才是五品,父親還在六品任上。就算在侍衛里尋個做親家,也比同他們家結親體面。」

「母親,董殿邦已升任內務府總管,與哥哥平級,是正三品京堂了。」曹頌說道。

「內務府總管?」兆佳氏聽了,稍感意外,側身炕上坐了,帶了幾分狐疑道:「這是啥時候的事?不是說董家老頭子鬍子一把了么?見過沒有,看著可還硬實?」

「見過兩遭,硬實得很,手裡常拿著兩個大核桃,最喜歡養鷯哥,老爺子是個心寬之人。」曹頌笑著回道。

兆佳氏心裡跟長了草似的,已經坐不住了,高聲喚道:「紅梅,叫人打熱水來,我要出門。」

「母親,這是要……」曹頌疑惑不解。

「我得親自過西府相看相看,要不然這心裡沒底。要是有不妥當的地方,就算撕破老臉,這門親事也不能應。」兆佳氏振振有詞道。

曹頌聽了,不由皺眉,道:「母親,既然大伯已經定了,咱們準備小定之禮就是,還鬧騰什麼?」

兆佳氏橫了曹頌一眼,道:「你才是二房的當家人,難道往後還都要聽長房的安排不成?要是妥當,這親事使得;若是瞧著不妥當,為啥要委屈小五啊?」

「母親不是贊過董姑娘么?又是大伯、伯母看上的,想來是好的。」曹頌規勸道。

「又不是長房的媳婦,你大伯、伯母自然不會經心。平素瞧著好,因為那是外人,咱們也挑不到人家什麼毛病;既要做媳婦,自然要看仔細了,才能點頭。」兆佳氏哪裡是聽得勸的,自然一意孤行。

曹頌還要再勸,有丫鬟送來熱水,兆佳氏要更衣,就將兒子給攆了出去。

曹頌悵悵地回到東院,心裡也有些鬱悶。

對於這門親事,他心裡也不算看好,年紀相差太大不說,而且董素芯與小五兩個性子差別也大,一個沉默穩重,一個活潑輕佻。

再說還是這個時候,不曉得的,還以為曹家攀著新貴董家似的。

靜惠坐在炕邊做針線,見丈夫回來,起身相迎,道:「爺都跟太太說了?太太應沒應?」

曹頌往炕上一坐,悶悶地說道:「開始是不願意的,聽說董殿邦升了內務府總管,臉色兒才好些。現下正更衣,說是要過西府相看相看,才能定。」

見丈夫不快,靜惠勸慰道:「爺別擔心,董姑娘是宮裡出來的人,那份穩重勁兒,就是十個太太去了,也挑不出錯處來。這門親事,應是成了。」

曹頌往炕上一倒,伸手算了算日子,道:「老四初六齣發,京城到河南府一千多里路,得走大半個月。算算日子,現下走了大半程了。瞧著朝廷邸報,五月後補的缺都要由禮部使人領著到熱河陛見。老四沒趕上,要不然見了大伯、大哥他們,也能團聚團聚。」

「四叔年歲不大,卻是穩重人,爺不必太過擔心。眼前,若是與董家的親事真成了,有一件事太太同爺倒是要費心。」靜惠說道。

「哦?啥事兒?」曹頌坐起身來,問道。

「太太與爺這邊不是尋思,等四叔任滿回京,再給四叔操辦婚事么?五叔在四叔下邊,自然沒有越過兄長的道理。這樣一來,難道還要讓董姑娘等三年么?」靜惠說道。

曹頌還沒想過這個問題,有些懵懂,道:「那這可怎麼好?董姑娘現下都算老姑娘了,要是再等三年,就越發晚了。」

「倒是聽說過有人家送嫁的,只是千里迢迢的,也不曉得到時候說親的人家舍不捨得姑娘吃苦。」靜惠說道。

「送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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