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640章 齋戒(上)

屠二熬不過刑,將能說的都說了。

除了對殺了郭氏一家供認不諱外,還說了因懸賞金北上的緣故。

這個消息使得齊敏驚駭不已,誰能想到在大清國治下,竟有人敢懸賞天子近臣的?同時,他也明白十六阿哥突然至熱河的緣故。

心裡,除了驚駭,就剩下後悔。

就算是傻子,也瞧出來,十六阿哥是為曹顒護駕保航而來。怨不得問十六阿哥在城外遇襲地,這邊含糊不清。出城去探察,又查不出什麼來。

感情,十六阿哥是扯了大旗,目的還是為了曹顒的安危。

雖說是黃帶子,但是齊敏也不敢再小瞧曹顒。連皇子阿哥都來了,曹顒要是真在熱河出事,那他指定也跑不了干係。

到了初十,屠二與其大頭目約好的日子,齊敏使人在那邊設下埋伏,卻是一無所獲。

想到還有漏網之魚,齊敏很是焦躁。

熱河城裡的氣氛,比平實要森嚴許多。只要是見看到有旅人打扮,外地口音的,就有兵丁上前詢問。

所有的客棧酒樓,也都收到衙門的指令,對於異鄉人不得私下收容,否則按照通匪罪論處。

鬧得後來,就算有照會的異鄉人,也沒有幾個酒店敢留客。

曹顒這幾日,只出過一次王府花園,到行宮那邊看妻女。

雖說也有引蛇出洞的意思,但是浩浩蕩蕩的護衛隊伍,將他的車駕圍了個嚴實。除非對方想自殺,否則誰會這個時候攻擊?

有齊敏費神,十六阿哥這邊越發無聊。

實在沒事做,他拉了曹顒在花園的湖邊釣魚,半晌也不見有魚上鉤。十六阿哥失了耐心,將魚竿往邊上摔,道:「孚若,實是無聊了,就算尋不著事兒,也要尋些樂子。」

「不是說到三月底就有蒙古諸王到熱河參加廟會與等著朝見么?十六爺再等些日子!」曹顒看著湖面,心裡對那些釣魚愛好者佩服萬分,這個真夠修身養性的。

這才多咱功夫,別說是十六阿哥,就是他也覺得無聊至極。

「廟會,那要四月初八,今年閏三月,這還有小兩個月!」十六阿哥不屑地瞧了曹顒一眼,道:「看你這日子過的,稀里糊塗的,就不能想點事做。」說到這裡,眼睛骨碌一轉,道:「今兒十幾了?」

「十三!」曹顒也撂下魚竿,起身活動活動筋骨。

「後個是十五,咱們去溥仁寺!」十六阿哥臉上添了笑意,看了曹顒一眼道:「孚若,咱們齋戒三日,為皇阿瑪的萬壽節祈福。」

「齋戒祈福?」曹顒聽著覺得有些耳熟,好像外地督撫,若是不能在萬壽節回京陛見,多用這個來表達對帝王的忠心。

「是啊,總要做點什麼。走,到書房,我寫摺子,你跟著聯名就是行了。」十六阿哥笑著說道:「這幾日齊敏表現的不錯,要不是得有人盯著外頭,還真想拉他一個。」

十六阿哥說風就是雨,十五這天,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地往溥仁寺去了。

曹顒初到熱河時,同初瑜來過一遭。

這邊的主持大喇嘛是由朝廷理藩院這邊委的,都有俸銀可拿。同尋常的出家人比起來,他們接觸的多是權貴官員,所以這邊的齋房乾淨,齋飯也甚是可口。

聽說十六阿哥與和碩額駙要在寺里齋戒為皇帝祈福,大喇嘛自然是樂不得的。

曹顒還是頭一次齋戒,並不清楚這裡面的規矩。

來之前,專程問了智然。

佛家的齋戒,齋是指過午不再吃任何東西,戒是要守戒律。

不過十六阿哥說了,難得表一次忠孝之心,自然不能學普通的齋戒。

這不,兩人沐浴完畢,一起到佛堂靜坐。

屋子裡只有佛像、蒲團、金剛經,沒有點燃的燭台,還有筆墨紙硯。

「沐浴,齋戒,加上抄經書,誰能有咱們這般虔誠?」十六阿哥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看著曹顒道:「昨兒吩咐你了,早飯沒吃吧?」

曹顒點點頭,看著帶著幾分興奮的十六阿哥,實不曉得說什麼好。

為什麼眼前這個,讓他看不出孝心來,只覺得十六阿哥是想一出是一出。

不過對於十六阿哥「三日不食」的建議,曹顒也沒有反對。

這道家不是還有辟穀一說么?禁食幾日,全當養生之法。

至於為康熙祈福之心,曹顒自不能同十六阿哥同日而語。看著上面寶相莊嚴的佛像,曹顒心裡挂念的還是父母家人。

關於康熙,希望他晚年這幾年想開些,脾氣穩定下來,要不然這天子近臣也委實不好做。

曹顒跟著十六阿哥,在佛堂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寫金剛經」的日子,卻愁壞了齊敏一個,實搞不清楚,這兩位爺為何不消停在王府園子里呆著。

這溥仁寺不大,能進駐的兵丁有限。幸好寺廟四周,多是空地,使人把守起來,也算是方便。

若是尋常日子還好,他這個大總管交代下去,就不用操心。

現下,就是曉得有漏網匪徒隱匿熱河,他哪裡還敢輕忽,自然日日留守在寺廟這邊。

他心裡,已經開始埋怨十六阿哥與曹顒不地道。不管是真為皇帝祈福,還是在這邊「以身做餌」,都沒有他什麼好處。

曉得真相的,只有他同幾個心腹,尋常兵丁哪裡會曉得把守寺廟的任務有什麼意義?

若是全城搜鋪那樣的事兒,大家還巴不得,這其中狐假虎威的,每日落下個幾兩銀子不是難事。這給寺廟守大門,有什麼油水?

在齊敏看到的地方尚好,沒人敢懈怠;看不到的地方,大家也就鬆鬆垮垮。就算曉得寺里有個皇子阿哥,也沒幾個人緊張。

除非是瘋子,否則還真有人敢刺殺皇子不成?

曹顒的悠哉生活,只過了半日,便有些坐不住,腿酸不說,也餓得慌。

這個佛堂空蕩蕩的,除了眼前的東西,只有暗室里還有個方便出恭的馬桶,其他別無一物。

說到這個,十六阿哥倒是令人佩服,坐姿比曹顒標準不說,《金剛經》也比曹顒抄得快。

曹顒站起身來,捏了捏手腕,掏出懷錶看了看,還不到申初(下午三點)。他打量了十六阿哥周身一遭,也沒見荷包這類的東西,不由挑了挑嘴角。

雖說十六阿哥平素愛說愛笑,但是也是說到做到之人,看來這三日真是沒東西吃。

自己到底在做什麼?曹顒重新落座,抬頭看了看滿眼慈悲的佛像,慢慢地靜下心來。

「『須菩提!我今實言告汝:若有善男子、善女人,以七寶滿爾所恆河沙數三千大千世界,以用布施,得福多不?』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佛告須菩提:『若善男子、善女人,於此經中,乃至受持四句偈等,為他人說,而此福德勝前福德。』」

早年他在清涼寺時,雖說也讀過《金剛經》,但是像現在這般靜下心來抄寫卻是頭一遭。

不知不覺,曹顒進入狀態,渾然不覺十六阿哥正撂下筆瞧自己。

十六阿哥見曹顒抄得用心,沒有出聲,側耳聽了聽外頭,見沒有異動,才輕輕身,往角落的暗室去。

曹顒聽到動靜,抬起頭來,才看在十六阿哥已經起了。他低下頭,接著寫下一句……

到了晚上,也沒有鋪蓋等物。

雖說已經是三月中旬,但是屋子裡仍帶了寒氣,地上也有些陰涼。

十六阿哥早早地將蒲團拉到一邊,同曹顒分開半丈的距離。

曹顒看了,挑了挑眉,道:「十六爺這是?」

十六阿哥揉了揉臉頰道:「上次同你一道安置的,我就摔了跟頭。這次別再你打個把式,踢了我,那豈不是冤枉?嘖嘖,怎麼是同你在這屋子……」

他原想要說兩句葷話,不過看了看上面佛像,還是將話收住。

曹顒想了想,將蒲團扔了過去,道:「我比十六爺多穿了一個馬甲,這個還是十六爺墊著。」

十六阿哥撇撇嘴,將蒲團扔回來,道:「當爺是傻子么,我也穿著三層衣服,這都過了清明了,冷不到哪去。」

正如十三阿哥所說,雖說地上有些硬,屋子裡有些涼,但是因曹顒穿的不少,所以也不覺得冷。

只是餓得難受,「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曹顒卻是早起至今米水未進。

除了剛來這世上被拐騙時餓過肚子外,曹顒還是頭一次是挨餓。

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想得,都是吃的。越尋思,越難受,只覺得嘴唇已經幹了。

「這是烙餅呢?」十六阿哥聽他老翻身,開口問道。

曹顒瞧了十六阿哥一眼,道:「十六爺不餓?」

「這才一日功夫,算什麼?小時候生病,太醫讓消消火,餓個三、五日也是有的。不過是那時還能喝幾口水罷了。」十六阿哥回道。

曹顒聽了,覺得新鮮,道:「大人都餓得慌,小孩子怎麼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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