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633章 奇聞(下)

「如此三年,其夫歸。郭氏道『父母並在,今還你』,隨即又領出一女,說是『既以失身,難忍恥相對,別娶一婦,今天也給你』,而後便借口到廚房做飯,自刎了。如此奇女子,如何能不令人唏噓。」說到最後,伊都立已經嘆息不已,臉上也收了平素嬉笑,多了幾分敬重之色。

曹顒跟著感嘆一聲,倒是沒有放在心上。倒不是他心硬,而是禮教吃人,朝廷每年恩賞的貞節牌坊還少了?

別的不說,就是天佑的乳母柳家的,也是貞節牌坊的犧牲品。

伊都立臉上卻是現出不忿之色:「有這般有情有義的好女子為妻,正當好生看重才是,她那個男人看著其貌不揚,何等福氣得了這樣一個老婆?父母恩養了,如花似玉的新人又在眼前,再過幾年,誰還會記得這個孝烈之婦?聽說在關里販賣藥材賺了大錢回來的,帶了不少銀錢僕從回來,這般富貴,郭氏卻是一日也沒享得。」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一個好好的大活人!若是其夫沒發達,或許郭氏還有條生路;他既以發達,呼奴使婢,怎麼能容忍失節之婦為主婦?就算郭氏沒有尋死之心,怕也羞憤難當,活不成了。說到底,還是男人沒擔當。」

曹顒見他這般義憤填膺的樣子,倒是不曉得如何勸解。

別的不說,伊都立有一處優點卻是要贊的,那就是不像其他男人那般大男子主義,不將女子當回事。他這邊,雖說博愛了些,但是心地還算不錯。

伊都立一口氣說了這些話,總算是去了些悶氣。他這才想起正事,問曹顒道:「大人,今兒已經初三了,下官去園子里瞧過,有幾處工期不短,再耽擱下去,怕是要來不及。雖說今年閏三月,也只剩下不足三月功夫。園子的預算單子若是出來了,是不是也當開工?」

「閏三月?」曹顒之前倒是沒留意這點,聽伊都立這般說,才留意到這個,心裡生出幾分不安。

要是沒有閏月的話,按照每年的舊例,在聖駕到抵熱河前一月,這邊就要開始加強治安防備,清查閑雜人等。

若是閏三月,聖駕到抵熱河遲一月,那曹顒他們這邊就要想法子抗兩個月了。

見曹顒神情有些異樣,伊都立望過來,帶著幾分好奇,問道:「大人這邊有什麼事兒?」

「沒事,將到萬壽節了,伊大人這邊的壽禮預備的如何?」曹顒還沒有想到,怎麼將「懸賞」之事相告,就先岔開話,問道。

伊都立聞言,臉上多了幾分悵然之色,道:「還能怎麼預備?如今已經是五品了,也沒有獻禮的資格,只能隨大流罷了。我阿瑪說道的沒錯,我就是沒出息的混賬行子。其他人家,像我這個歲數,哪裡還有混五品的。實是叫人汗顏,我都沒有臉面見族中兄弟侄子們了。」

這個話,曹顒實不好相勸。同為世家,伊都立家與曹家不可同日而語,是真正的八旗勛貴。兩人的仕途卻剛好對倒,曹顒這邊平步青雲,伊都立卻是仕途坎坷。

伊都立發完牢騷,自己個兒也有些不好意思,挑了挑眉毛道:「我這是怎麼了,真夠婆媽!對了,大人,郡主已到熱河幾日,屬下還未過去請安,實是失禮。若是明日便宜,屬下想攜楊氏過去給郡主請安。」

「伊大人,都是親戚,說這些倒是外道了,不必如此。」曹顒見他這般熱絡,原也是願意請他多過去宴飲的。

不過,想到自己家怕是不消停,不好連累無辜,加上聽到楊氏,心裡也有些彆扭,就開口婉拒道。

伊都立卻是格外執著,擺手,道:「不行,不行,論起尊卑,大人是上官、郡主是王府貴女,我們當請安的。大人再多說,倒是真不拿我們當親戚了。」

說著,他也不容曹顒拒絕,就一邊往外走,一邊回頭笑道:「就這般定了,明日要叨擾大人了……卻是要不醉不歸,大人可要預備兩罈子好酒才行……」

話音未落,人已經出去了。

曹顒看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幾分笑意。難得三十多歲了,還能喜怒隨心,這般坦然活著,看著倒是讓人心生羨慕。

只是楊氏,不就是楊瑞雪么?

想到這次,曹顒微微皺眉。他實不願同那個女子有什麼接觸,擔心節外生枝,惹出麻煩,牽出李家的事來。

想來她的日子過得倒是不錯,添了一女,伊都立話里話外也贊過幾次。

曹顒正想著,就見營造司員外郎董長海捧了文書,躬身進來。

是行宮的修繕預算,比曹顒要求的早一日報上來了。

曹顒看著手中的預算,看了董長海一眼,道:「董大人,這次預算董大人都看過了,覺得如何?」

一路同行而來,曹顒同眼前這位略顯木訥的員外郎也熟識些。他是董殿邦的侄子,董素芯的堂叔。曹顒實不願意這個老實人,給人頂缸背黑鍋,多有照拂,也算是賣董家一個面子。

董長海猶豫了一下,道:「回大人的話,別的屬下不曉得,金箔是由在庫房那邊出的,像是同在預算上有所出入。」

對於曹顒來說,這些預算,不過是數目字。

強龍不壓地頭蛇,他初來乍到,也沒興趣冒天下之不大違,「反腐倡廉」。

張伯行清廉不清廉,在康熙口中,卻落得個「過偽求名」。其後任赫壽在給皇帝的摺子上,實話實說收了不少銀子,用在何處,康熙的點評是「真滿洲也」。

說起來可笑,但是實情就是如此。

有前車之鑒在,曹顒雖沒興趣貪污,但是也沒想法擋別人的財路。

但若是那些人赤裸裸的,貪婪過盛,那他也得敲打敲打,總要面上好看。要不然的話,被御史們盯上,自己背黑鍋,豈不是冤枉?

他合上預算,對董長海道:「既是董大人有覺得疑惑之處,拿著這預算去問問。就說內庫銀錢緊,修繕還當要節儉才是。這預算讓他們好好斟酌斟酌,若是能節省一二,皇上過問起來,也能曉得大家有為君分憂之心。」

董長海躬身應了,雙手接過預算文書,道:「總管大人到熱河已是三日,地方文武與行宮屬官欲設宴為大人接風,大人之前抱恙,現下如何?方才下官來時,已有數位大人問起,說大人若是身子好些,今晚想要宴請大人。」

曹顒聞言,道:「勞煩董大人幫本官轉告,就說眾位好意曹某人心領了。畢竟是奉命而來,先可著差事。左右在熱河的日子還長,不急這一兩日。等忙過這幾日,工程都動起來,曹某人再請大傢伙吃酒。」

這番話說得卻是無可挑剔,董長海也不過是傳話之人,自是沒說的,應了一聲,躬身退了下去。

曹顒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敲了敲桌子。

方才的預算上面寫的金額是九十七萬餘兩銀子,若是那些人知趣,減去兩成,剩下不足八十萬,也不算是惹眼。

就算不足八十萬,其中的油水也不是一星半點。

熱河行宮如此,湯泉行宮那邊的工程也不會例外。內務府衙門是出了名的肥缺衙門,油水大著。京里那些內務府世家,幾代人下來,卻是比王公府邸過得還要舒心自在。

想到自己費心籌集的銀子,有一部分就入了那些人的口袋,曹顒心裡也有些不舒服。但是他曉得,想要為官,別的都能沾,這省錢的差事卻是不能沾的。

容易招惹小人,後患無窮。

所以他只是意思意思,並沒有心情細究到底有多少銀錢,落了那些蛀蟲的口袋。不過是做得兩面光罷了。

說來也可笑,這滿清立國不足百年,官場糜爛至此。不能說無人不貪吧,卻也難找幾個真正清廉之人。

就算有幾個品性好些的,上下官員怎麼會留著這樣的人在,總要使手段拉攏,實拉攏不了的,就排擠誣陷了。

自己這「度假之旅」,看來也不太平。

曹顒往椅子里靠了靠,拿了本《徐霞客遊記》,看了兩篇,到底有些心煩,掏出表來,瞧瞧時間。

才午時,他實是無趣,便叫了蔣堅幾個,打著看看各修繕處為名,假公濟私,游起園子來。

眾人雖說跟著進行宮兩次,但都在本堂衙門處,還是第一次進山莊園子,卻是眼睛不夠使了。

湖光山色,大好春日,曹顒看著這滿目景緻,心裡也暢快許多……

……

淳王府園子,前院正廳。

初瑜做在廳上,看著地上哭泣的女子,聽著智然的講述,不禁有些動容。

「天下怎會有這般無良之人?」她的心裡,還有幾分不信,不由搖頭,道:「郭氏這般情義並重的髮妻,敬之愛之還來不及,怎能刀戈相向?就算他埋怨妻子失貞,也有律法家規治著,不當如此。殺人者死,就算是三歲孩童也曉得這個道理。就算是天大的仇怨,也沒有幾個敢揮刀傷人的。」

地上那女子聞言,抬起小臉,哽咽著道:「那人,那人,說姐姐是自殺……若不是小女親眼所見,小女也不敢信。姐姐原就因失貞羞憤,所以才買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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