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587章 三寶(上)

一石激起千重浪。

雖然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但沒有人會想到曹顒初到內務府,會鬧出這麼大動靜。

自大曹顒署內務府總管,內務府上下諸人也都關注著他這邊,屬下司官也都忙著研究他出仕後的履歷。

這是現下的官場風氣,這主官未到,通常下屬就對官員的履歷與家庭狀況知道個七七八八了。

別的不說,為了「三節兩壽」,這主官與官員太太的生日是定要知曉的,要不然這孝敬耽擱了,豈不是失禮?

更不要說曹顒之妻,是淳王府大格格,身份高貴難攀。

曹顒康熙四十八年進京,除了在山東沂州的一年半外,其他時間都是京官,戶部、太僕寺、兵部,三個衙門。

不管是六部司官,還是太僕寺堂官,曹顒的為人行事,就是一個字,那就是「平」。

沒錯,就是「平」。

平穩,平和,平常,平淡。

就算曹家子早年的「茶童子」名氣傳的廣些,這些年下來,曹顒的平庸,也使得京城權貴漸漸遺忘還有這些一件事。

即便這次曹顒升任內務府主管,也沒有人會想到他能有什麼發揮與變革。

用年長的人話來說,這內務府的水深著呢。

要說這裡面有多深,有多黑,那真是只能意會,無法言傳。

雖說內務府下屬司官,多是上三旗包衣,身份低賤。不過,他們是奴才不假,卻是皇帝的奴才。

除了是皇帝的奴才外,他們身後,多多少少還有其他宗親權貴的影子。

就算是十六阿哥與十七阿哥這樣的當朝皇子,執掌內務府,也不會去輕舉妄動。

尊卑是有別,但是蟻多咬死象,牽一髮而動全身,這說的就是內務府的官員們。

「曹顒,你瘋了?你怎麼……」十六阿哥大踏步走進內務府衙門內堂,皺著眉,神色有些凝重,看到曹顒,不由地提高了音量。

剛好有個會計司的筆貼式來給曹顒送這幾年的賬目,被十六阿哥的高嗓門唬了一跳,一失手,差點將手中捧著的一疊賬目散落。

十六阿哥這才發現有外人在,立時合了嘴,眉頭仍是皺眉死死的。

那筆帖式抱著賬目,俯下身子,向十六阿哥執禮。

十六阿哥的嘴唇抿得緊緊的,隨意向那個筆貼式揮了揮手。

那筆帖式這才起身,將捧著的賬目送至曹顒案頭,回稟道:「大人,除了四十七年與五十一年的賬目因水澆蟲蛀,有殘缺外,四十五年後的其他年份的賬目都在這兒。」

會計司是專門管理內務府出納的部門,每一筆收入與支出都是這裡負責。

這樣的機構,連賬冊都不會保管,弄出來「水澆蟲蛀」,有幾個會相信?

這缺失的兩年賬目,正好是康熙兩次廢太子的年份。

曹顒心裡有數,點點頭,打發那個筆帖式下去。

十六阿哥待了這一會兒,心緒漸漸平靜。

屋子裡就剩下他們兩個,十六阿哥沉吟了一下,道:「孚若,你向來不是魯莽之人,這次為何這般?就算你想要有所動作,或者想要為皇阿瑪分憂,總也要思量仔細。就算你將內務府這幾個花錢的衙門都捏在手裡,頂多不過省幾個銀錢罷了,能當什麼用?要是省大發了,失了皇家的體面,卻是有功也是過了。」

曹顒聞言,沒有立時作答,而是拿了一個青花茶盞,提溜起角落裡小火爐上的水壺,給十六阿哥沏了一盞茶。

十六阿哥見曹顒氣定神閑的,不禁有些著惱,接了茶,道:「哼,哼,這倒是要瞧瞧,你這裡是什麼好茶,巴巴地獻上來。」說著,看了看茶湯顏色,卻是不由地一怔。

這好茶的茶湯,要不紅亮,要不黃亮,要不碧綠才算是好茶。眼前的茶湯,卻是十六阿哥見所未見的。

比白開水的顏色略深些,淡淡的黃,看著也不鮮亮。

「莫非是孚若琢磨出來的好茶?」十六阿哥帶著幾分稀奇,將茶湯送到嘴邊,飲了一口,卻是不由地皺眉。

十六阿哥強忍了,張口牛飲,將剩下的茶湯喝完,露出茶杯底的殘茶來。

十六阿哥用手指撥了兩下,全是碎的茶梗。

「哪淘換過來的?不是哪個沒顏色的,給你來下馬威吧?哪個奴才作死?」想到這個可能,十六阿哥不由火氣,「騰」地一聲站起來,問道。

曹顒已經指了茶盞里的茶葉,道:「十六爺稍安勿躁,我是皇上欽點的總管,不管是不是心服,他們誰還敢藐視聖意不成?這京城愛茶的人多,這一兩好茶,十兩黃金也是有的。不過尋常百姓之家,用的茶卻是價格各異。這盞茶就是京城能買到的最便宜的茶,一斤二十四文錢,一兩一文半。」

十六阿哥帶著幾分不解,稍加思量,道:「孚若弄的這個內務府採購,到底是何意?就算這茶葉價格便宜,也不可能宮廷採購。再說,除了各地的貢茶,內務府還有自己個兒的茶莊,這茶……」說道這裡,他不由睜大眼睛,道:「莫非,孚若惦記口外茶道?」

曹顒點了點頭:「我這兩年,沒少往蒙古跑,路上蒙古王公貴族也好,尋常牧民也罷,這茶是少不得的。要是不喝茶沖淡沖淡,他們整日里吃著肉奶,身子也熬不住。這一斤的茶磚,在關里最便宜的地方,不過二三十文,到了口外,卻是能換兩隻羊,三、四塊就能換一匹馬。價格整整的相差百倍。這還是歸化這邊,要是再往北,價格還要高。等運到鄂羅斯,怕這價格又要翻上一翻。」

口外的茶引、鹽引都是內務府這邊發放,其中把持的都是有根基的人家。

這是地地道道的皇商,自大康熙二十八年開始,這歸化至鄂羅斯的茶道就有了,這些年已是漸漸成熟。

十六阿哥聽到這百倍、數百倍的差價,神色也是一動,不過隨即想想這其中牽扯的利益糾紛,卻是不禁為曹顒擔心。

「每年發下的茶引,翻來覆去,不過是那幾家,背後也都有靠山。孚若想要動這個,怕是要樹對頭。你可想仔細了,這不是得罪一家兩家的事。」十六阿哥說道。

曹顒從案子的抽屜里,拿出只雕刻得非常精緻的黃梨木匣子,道:「十六爺,再瞧瞧這個。」說著,送到十六阿哥面前。

十六阿哥伸手接了,打開一看,裡面紅絨布面襯底,上面整整齊齊地碼了一排巴掌長、手指粗細的紙卷。

拿了一個看了,裡面包的切得細細的煙絲。

「這個?」十六阿哥不解。

曹顒笑道:「捲煙,盒子不過是用來蒙人的,想來鄂羅斯那些大公貴族應該會喜歡這口。」

這煙絲十六阿哥見過,這個東西卻是聞所未聞。

他拿了一根,放在鼻子下聞聞,卻是淡淡的香氣。

曹顒看著這個手卷的香煙,不禁有些得意。

養病的半個月,他就琢磨著生財之道來著。想來想去,這銀子還是在民間的最多。不說別人,就說他在揚州去過的程家。作為鹽商的代表,雖不能說富甲天下,但是富甲一方卻是有的。

內務府下邊的皇商,有淮商、有晉商。

不管是淮商,還是晉商,有一點卻是相同的,那就是家族淵源,家資豐足得緊。

還有什麼比從他們手中撈錢,更快的籌錢法子?

十六阿哥將煙盒合上,也不著急發問了,拉了把椅子坐了,打量著曹顒道:「瞧你得意的,這都是你這旬月想出來?還有什麼其他的,趕緊賣弄完了了事。」

曹顒笑了兩聲,拿出了兩外兩隻錦盒,在十六阿哥年前打開,裡面是各色珍珠。

「茶運到口外,價格翻百倍,但是茶引卻只是等同與茶葉,或者多個一倍兩倍就了不得了。這次內務府採購招投標,這茶引,就是其中的大標。這茶磚是二三十文一斤,那茶引就初定為它的二十倍。面向內務府下所屬的皇商招投標,價格者得。要是招投標失敗之人,這捲煙專售繼續招投標,最後是珍珠。」曹顒說道。

這兩年,因為養殖珍珠的大批上市,使得珍珠的價格下滑。上等珠子產量有限,影響得還好些,尋常的珠子價格確是跌了十倍不止。

十六阿哥的眼睛不由有些發亮,看著曹顒,伸出的大拇指:「我還怕你被皇阿瑪給逼的犯渾,你心裡有數就後……這個熱鬧,我同十七卻是要參合參合……」

十六阿哥對大位無意,在錢財上面也不怎麼看重,這般主動參合,半數是聽著熱鬧,想要見識見識,另一方面卻是為了曹顒分擔風險與責任。

曹顒心裡有數,卻是分外慶幸。

幸好自己個兒早年做了十六阿哥的伴讀,沒有做其他人的……

……

蘇州,織造府,書房。

李煦皺著眉,看著書案上鋪開的錦盒,摸了摸鬍子,道:「還是這麼少?別家的珠廠情況如何?」

對面是李家的家生子萬大福,早年是李鼎的長隨,後來去江寧那邊做了珠場的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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