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卷 定風波 第555章 餘波

暢春園,二宮門外。

曹顒微微皺眉,左右踱步,偶爾停下來,眺望眺望內宮的方向。十六阿哥已經有一陣子,還沒有消息出來。

曹顒等的,已經隱隱地有些著急。

聽著十六阿哥的意思,是有人在太后面前吹了風,給曹家上眼藥。母親李氏性子綿和,要是受了委屈,他這個做兒子的心裡也不好受。

因不曉得耽擱多久,他已經打發人去衙門那邊請假。

別的不說,就說太后依足規矩,讓李氏多跪一會兒,那就夠讓人喝一壺的。

想到此處,曹顒在心裡不由地腹誹。

這大年紀了,好生歇著就是,沒事還折騰別人做什麼?都說這位太后是糊塗人,如今看著,實不像是省事的。

正腹誹著,就見有人從宮門外出來,卻是十四阿哥。

見了曹顒,他神情微微一怔,隨後露出幾分笑模樣來,打量了曹顒兩眼道:「這是散朝後還沒出園子?」

雖說心裡有著防備,但是身份有別,既是十四阿哥主動示好,也沒有曹顒避開的餘地。

他忙躬身,道:「回十四爺的話,卑職已經往衙門那邊請了假,稍後等送家母與內子回府後再到衙門那邊。」

「哦,你母親與大格格進宮了?是往王嬪那邊去?多咱功夫了,用不用爺打發人幫你問問?」十四阿哥難得的熱絡,神情卻是略顯僵硬。

天家無私事,後宮這些門門道道,京中權貴不能說是瞭若指掌,也都是心中有數。

曹顒也不例外,後宮之中,能在太后面前說上話的,不外四妃與幾位未分府阿哥的女眷。

其中,哪個是自己得罪的,他心中也有數。

原就疑到十四阿哥身上,如今見他欲蓋彌彰的意思,這卻是像落實了一般。

曹顒心中冷笑不已,已經是惱了。

沒事算計算計他,他陪著應酬應酬,不傷筋骨的話,也能忍著。

畢竟是在這個吃人的年代,對方是皇子阿哥,自己要是不想造反的話,就得敬著。

不過,要是算計到他的家人身上,卻不是他能容忍的。

龍有逆鱗,兔子急了還咬人。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曹顒的心裡已經將這個未來的大將軍王給抽打了幾鞭子了,面上卻是笑著,道:「謝十四爺了,十六爺方才已經去王嬪娘娘處了,約莫著也該出來了!」

同十四阿哥的喜怒形於色相比,曹顒就是人精子,那感激之心,如出肺腑。

十四阿哥難得獻一次殷勤,卻是被婉拒了,但是見曹顒這般姿態,也是不著惱。

他笑著點點頭,道:「難為你同小十六好了這些年,也沒白當伴讀一場。只是雖說你們年歲差不多,到底是輩分有別,也要顧忌著。從大格格那邊算起,是親叔叔呢。」說到這裡,想到十六阿哥與曹顒比別人不同,兩人從王嬪娘娘那邊算起,是姑表兄弟。

不過,話已經說出口,也是不好改的。

他「咳」了一聲,問道:「可是聽明白了?就算私下裡交好,人前也當避諱,省的落下口舌,被人說是沒有尊卑,不敬親長!」

這卻是挺著胸脯,端起長輩的架子了。

曹顒雖不曉得他為何作態來這一出,但是納罕歸納罕,面上還是恭恭敬敬、感激不已地應下。

十四阿哥一邊說著,一邊思量著額娘方才的告誡,這一番話肯定不會是無的放矢。

雖是不忿,但是他也曉得額娘最是疼自己,這番提點指定是為自己個兒好。

想想也是,如今不比過去。

過去他依附八阿哥,並不需要自己主動拉攏人手。

如今卻是羽翼漸豐,獨立門戶之際。

曹家父子得聖心不說,方方面面牽扯的勢力也不小,要是能收歸己用,卻是再好不過。

況且,曹顒這種人,胸無大志,沒有野心,最是好掌控。當年四阿哥與十三阿哥的路過搭救之恩,都使得他感激這許多年,不必嫌疑地出入十三阿哥府。

這樣看來,也是有情有義之人。

要是能收服了,也能叫人放心使喚,不用擔心他是牆頭草。

這樣想著,十四阿哥只覺得茅塞頓開。

他的神情越發親熱,伸手拍了拍曹顒的肩膀道:「你省的就好,那先這麼著,爺往部里去。你也不必著急,部里閑人多呢,今兒就不必再巴巴地趕過去。早就聽說你騎射好,改日得閑了,咱們爺們打獵吃酒去。你能贏了德特黑,卻未必能贏得了爺。」說著,也不待曹顒說話,已經大踏步地去了。

十四阿哥眼中的慾望一掃無餘,那種勢在必得的自信使得曹顒後背直冒冷汗。

瞧著那架勢,十四阿哥這是將曹顒當成小白兔了,只當他一提溜,就能毛順。

看著十四阿哥的背影,曹顒只覺得腦仁疼。

有的時候,這待見比不待見更讓人無語。

這不待見的時候,自己避而遠之就成了。這待見的時候,如何應對,卻要費思量,既不能太親近,留下後遺症,被貼上「十四黨」的標籤;也不能太疏遠,惹惱了這位,狗急跳牆。

是因為他是草原事件的黑手,才心中記恨曹顒的?還是因為他是寧春家變的幕後真兇,才對曹顒始終堤防?

真相,尚未得知。

如今終於能放下身段,隱藏私人好惡,拉攏曹顒,是不是他已經視儲位勢在必得?

想著十四阿哥剛才說的最後一句話,曹顒的心中卻生出一種荒謬的念頭。

他贏德特黑,已經是六年之前的事,說起來也算是遙遠了。

又是這種不打眼的瑣事,要是不特意留心的話,誰會記得?

德特黑是出了名的武瘋子,這拉人比試射箭,一個月總有兩遭,實不算什麼。

十四阿哥,當年是德特黑的手下敗將,德特黑還特意炫耀過兩遭。

他性子憨直,豁達爽朗,雖說十四阿哥是皇子阿哥,但是也沒有像別人那樣阿諛奉承。

當年,十四阿哥,不會是因他比試贏了德特黑才對他「另眼相待」的吧?

曹顒正疑惑著,便聽到腳步聲起,轉過身來,卻是李氏與初瑜走過來。

十六阿哥並不見,只有其貼身內侍趙豐帶著兩個小太監,提溜了大包小包,引著李氏婆媳出來。

曹顒帶著幾分不安,仔細打量了李氏,見她臉色蒼白,心裡不由一急,上前道:「母親,可是覺得不舒坦?」

李氏走到二宮門外,見到兒子,詫異中帶著幾分歡喜。

聽了曹顒的話,她搖了搖頭,道:「顒兒別擔心,我好好的。是十六福晉動了胎氣,使太醫來瞧了,耽擱了一陣子。十六阿哥顧著那頭,說先不出來了,改天再找你說話。」

曹顒心裡鬆了口氣,問道:「十六福晉如何?之前並沒有聽十六阿哥提過這事兒。」

李氏道:「佛祖保佑,有驚無險,總算沒出大事。」

曹顒點點頭,道:「那就好,這回十六阿哥該歡喜了,真是大喜事。」

說到這裡,他對侍立在一邊的趙豐笑著說道:「一會兒見了十六爺,勞煩你轉個好,就說我恭喜他又要當爹了,改日要吃他的酒。」

趙豐躬著身子,道:「奴婢記下了,保准回頭一個字不拉的轉告主子爺。」

說完這個,他指了指自己手中的半大綢子包:「曹爺,剛才奴婢已經同夫人和格格說過了,這裡少不得再說一遭。這個是太后賞下的……」又指了指身後兩個小太監手中的:「那包人蔘是萬歲爺賞的,剩下的是我們娘娘與我們福晉主子早就預備下的。別的還好說,太后主子那邊,少不得日後還要謝恩。」說到最後,卻是低不可聞。

他年歲不大,卻是宮裡的老人,自是曉得什麼當說什麼不當說。

只是因曹顒同十六阿哥感情親厚,這些年待他又像是個人似的,他心裡也對曹顒有幾分親近,才多了一句嘴。

曹顒點點頭,表示記下了。

只是這東西多,他也拿不下,就道:「老趙,我的長隨都在園子外,還得勞煩你使人送我一程。」

趙豐見他心裡有數,稍稍安心,笑著說道:「瞧曹爺說的,奴婢就是奉命送夫人與格格出園子的。就算曹爺不說,奴婢還敢偷懶,送到一半就掉頭么?」

說話間,一行人出了園子。

不遠處,曹家的馬車與長隨都侯著。

鄭虎與小滿等人,同吳盛正說著話,見曹顒等人出來了,忙垂了手上前。

「是你送太太與奶奶出來的?」曹顒看了看吳盛,道:「回程我送太太她們,既是你難得出城一次,就放你一日假,就去園子那頭瞧瞧你哥哥去。順便問問園子拾掇的如何,今年的花木可好?過些日子天熱了,說不得太太奶奶要過去避暑。」

吳盛與他哥哥吳茂都是京城府里的家生子,早年在曹顒身邊當差。後來,曹顒不放心江寧那頭,就將吳盛派到南邊去,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