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游龍舞 第483章 尋根(上)

初瑜坐在梳妝台前,想得很入神,連曹顒進來也沒有聽見。

喜雲坐在外間炕邊的小杌子上打盹,見曹顒進來,忙站起身來,道:「額駙。」

初瑜聽了喜雲的聲音,這才醒過神來,起身打裡間出來,看著曹顒,有些欲言又止。

如今正是寒冬臘月,曹顒也喝了好幾盅酒,又到外頭送客,見了風。屋子裡溫煦如春,一冷一熱下來,他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初瑜忙起身,吩咐喜雲去喊人端熱水與醒酒湯。

曹顒見她有些沒精神,道:「既是乏了,早些安置就是,這幾日瞧著你兩個府的忙乎,也委實辛苦。」

初瑜上前服侍曹顒脫了外頭大衣裳,笑道:「從太太房裡剛回來時,歇了一會子,也不大困了。」

夜已經深了,曹顒洗漱完畢,便同初瑜進了卧房。

梳妝台上,明晃晃地擺著只珊瑚項圈。曹顒瞅著眼熟,進前看了,還是大前年初瑜隨他去江寧時母親給的見面禮。

項圈是以金鑲珊瑚,珊瑚分為八段,以累絲嵌珊瑚珠相隔,左右兩端是累絲嵌寶珠的鳳頭。項圈紅黃相映成趣,看著甚是華貴富麗。

這個項圈因是李氏所賜,初瑜向來愛惜,很少拿出來戴。她還曾說過,要好生收起來,往後天慧出嫁,用這個給女兒添妝。

曹顒往炕上坐了,指了指梳妝台那邊,道:「怎麼想起尋了它出來?不過倒是襯現下的衣裳,看著很是喜慶。」

初瑜往梳妝台跟前站了,摩挲了下那項圈,猶豫了一下,道:「額駙,這個是內造的……有內造的印記……」

炕上被褥已經鋪好,曹顒脫了靴子,倒在炕上,也覺得有些乏。

聽了初瑜的話,曹顒沒放在心上,隨口應道:「嗯,內造的,就內造的,許是早年宮裡賜下的,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別捨不得用。」

「額駙,雖說內造的也有往宮外賜的,但是沒聽說有這麼精緻的。除了這個項圈,白天還見了姐姐帶著鐲子,也是內造的。聽三妹妹同姐姐說起閑話,道是那鐲子是太太送的,說是太太昔日的陪嫁。」說到這裡,初瑜頓了頓,道:「那鐲子……初瑜見過一對差不多的……」

曹顒原還沒有留意,闔眼在炕上養神,聽到最後,卻是睜開了眼睛:「哪裡見過的?什麼人戴著?」

「二貝勒嫡妻塔娜格格。」初瑜思量了一會兒,說道。

塔娜?康熙的外孫女兒,榮憲公主之女,初瑜的表姊妹。曹顒想起早年草原上收到的那盒金錁子。

初瑜接著說道:「那還是前些年的時候,宜妃娘娘壽辰,塔娜格格就帶了一對七寶鐲子。當時宜妃娘娘還特意誇了幾句。聽塔娜格格所講,那鐲子是二姑母早年戴過的。」

曹顒聽了,直覺得心下一動。

雖說內造之物,賜到宮外的也不少,但是同尊貴的公主賜一樣的東西,到底真相是什麼,實令人好奇的緊。

就連自幼長在佛門的小和尚,看到街頭孤寡,都能想起遺棄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何人。李氏那邊,曉不曉得自己不是李家的女兒?

見曹顒臉上並不由意外之色,初瑜覺得有些不妥當。

不管這東西是宮裡賜的,還是怎麼來的,關係到長輩,實在不好多言。

項圈下墊著絨布,她將項圈仔細包好,梳妝台便取了個檀木匣子裝好,道:「瞧我,真是糊塗了,平白說起這個來。」

曹顒道:「怪晚的,上炕躺著吧!」

初瑜點點頭,對著梳妝台放下頭髮,去了外頭的衣服,起身到炕邊。

曹顒已經在被窩裡,見妻子過來,掀了一個角,讓她進來。

將妻子摟在懷裡,曹顒道:「就算心裡有什麼疑惑之處,也別在母親跟前顯。」

初瑜道:「只是這麼一提罷了,沒事在母親面前說道這個做什麼?」

曹顒撫了撫妻子的頭髮,道:「有些事情,我如今也弄不明白,一時半會兒也不曉得怎麼同你說。父親雖說看著嚴厲些,也是明事理的;母親向來性子好,你們兩個應能投脾氣才是。今日父親跟三妹夫說過一句話,『家和萬事興』,要是同長輩相處,有什麼磕磕碰碰的地方,你也別什麼委屈都埋心裡。跟我說,父母大了,既要敬著,也要當孩子似的哄著,多些耐心……」

初瑜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勁,仰起頭道:「額駙這是感觸什麼?難道初瑜還是那種不孝順的媳婦不成?」

曹顒笑了兩聲,道:「我就這麼一說罷了。」

他心裡想的卻是另外一遭,都說婆媳是天敵。早年老太君對李氏、兆佳氏兩個,雖說沒有打罵,但也是不假顏色。

如今婆媳兩個相處的時日還短,沒有矛盾,要是時日多了,有些小摩擦也是難免的。

……

蘭院,上房。

聽著曹寅微微打起鼾聲,李氏有些睡不著覺。想起日間兩個女兒說起七寶鐲子時,初瑜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對,李氏心裡也不禁犯嘀咕。

難道是媳婦見自己將好東西傳給女兒,沒留給媳婦,心裡不自在了?

不能啊,到底是王府里出來的格格,這些珍寶首飾向來是不缺的。況且看她平日所用的首飾,也就那幾樣,並不是那種喜歡打扮的性子。

李氏有些想不明白了,將曹寅的被子掖了掖,尋思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

東府,東側院。

看著上前鋪被的是個打扮俏麗的眼生丫鬟,靜惠原來的丫頭春兒不在近前侍候,曹頌有些奇怪。

偏上這丫鬟收拾得俏麗不說,臉上還擦了不曉得多少粉,頭上抹了多少頭油,嗆得曹頌忍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靜惠穿著中衣,放下頭,垂下眼瞼,坐在炕里。

聽了曹頌的噴嚏聲,她抬起頭來,見不是春兒近前侍候,也有些意外,低聲問那丫鬟道:「春兒呢?」

那丫鬟俯身回道:「春兒姐姐扭了腳,有些不便利,方才還央奴婢同主子說一聲,今晚怕是不能值夜了。」

這才一會兒功夫不在眼前,就扭了腳?

「多咱的事兒,傷得厲害么?」靜惠問道。

「天將黑的時候,陳嬤嬤會正骨,給看了,說無大礙,好生歇幾天就好了。」這丫鬟低眉順眼地回道。

昨兒是洞房,新房不需留人侍候,今兒開始就要安排丫鬟在上房值夜,侍候房事。這樣的丫鬟,要麼是主子的心腹,往後預備份好嫁妝嫁了;要麼就要收到房裡,在主子身上不幹凈的時候陪姑爺睡覺。

靜惠雖說平素不愛說話,畢竟也大家子出身,有些事情沒經過,但是也聽過些。

靜惠看了這丫鬟一眼,淡笑道:「下晌飯用的早些,現下有些餓了,你出去問問,可有什麼現成的餑餑,拿些於我。」

那丫鬟應了一聲,轉身挑帘子出去。

曹頌見靜惠不應聲,以為她擔心春兒,湊到她跟前道:「你也別太惦記,等明兒看看,要是不行,就請大夫來瞧瞧。」

靜惠點點頭,猶豫了一下,道:「爺,我陪嫁的這些下人,除了春兒是我身邊服侍的,剩下的都是外頭長輩賜的。品性不知,也不曉得當用不當用,還要請爺拿個主意才好。」

曹頌道:「這有什麼為難的,你留心些,看著那些當用,就留;那些不當用的,就打發到莊子去。左右都是當差,也沒有受下人鉗制的道理。」

靜惠見他如此說,笑著點點頭,心下稍安。

曹頌已經歪了身子,枕到靜惠的腿上,睜著圓圓的眼睛,直勾勾地瞅著靜惠。

雖說大了幾歲,但仍帶著幾分舊日模樣,瓜子臉,丹鳳眼,小巧的鼻子。

不管什麼時候看,都是低眉順眼的小女孩兒樣,看著讓人心裡痒痒的,想要摟在懷裡好好憐惜。

曹頌的腦子裡一幕幕的,打在江寧城外撿到靜惠起,到沂州城那個溫順著帶著幾分倔強地小啞巴,到京城那個遭遇變故的滿洲閨秀……

靜惠被盯得滿臉羞紅,側過頭去,小聲道:「爺瞅什麼?」

曹頌長吁了口氣,伸手摸了摸靜惠的臉,小聲道:「真是做夢一般,沒想到爺真娶了你做媳婦兒。打昨晚爺就不敢闔眼,怕睜開眼……這娶媳婦兒只是夢……」

靜惠聽他說得真切,心裡也打著幾分激蕩,視線落到曹頌的左手時,卻不禁紅了眼圈。

昨晚發現他左手不對,問他原由,只說是同僚比試之間誤傷。今早,從婆婆兆佳氏帶著譏諷的話語中,她才曉得了真相。

雖說埋怨,但是也感激,實不忍心開口責備。

她收回視線,低聲道:「能嫁給爺做媳婦,是惠兒的福氣。往後……咱們好生過日子吧。」

曹頌伸手,摟了靜惠的腰,翻身將靜惠壓在身下,啞聲道:「這說的可不是廢話,爺費勁巴力地討了你來,可不就是為了好生過日子……還要學著大哥大嫂,早日開枝散葉才好……也省得母親看著伯娘哄孫子眼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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