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謁金門 第349章 弔唁(下)

早殺,還是晚殺,到底如何殺?庄先生雖不反對除了李鼎這個禍患,但是卻不贊同曹顒的法子。

如今不過十月中旬,雖是天氣日漸寒冷,但是卻沒有到冰天雪地之時。

按照庄先生的意思,要過兩月再動手腳,乾淨利索,永無後患。

李鼎的婚期,定在十月末。雖然沒有見過那位富察小姐,但是過門就守寡的命運,實在凄慘了些。曹顒雖不算好人,終究有惻隱之心,便想著在李鼎成親前,將恩怨了解,省得耽擱了別人的命運。

雖是少不得抱怨曹顒兩句婦人之仁,但是見說不動他,庄先生還是很仔細地問了幾個細節,指了不足之處。

曹顒與魏黑聽得直愣神,心在實在佩服萬分,這才叫真正的算計。

關於山東墜馬之事,庄先生卻賣了個關子,只說正在查證中,過幾日會有準信。

三人邊喝邊聊,到了亥正二刻(晚上十點半)方散。

曹顒喝了大半壺酒,雖說沒有醉,但是因下午在靈棚了枯坐半日灌了風,這晚上又是熱湯、又是酒的,胃裡就有些不舒坦。

過了二門,沒走幾步,曹顒就覺得有些挨不住,忙走到路邊彎下身子。

一口沒忍住,曹顒就嘔了起來。直到將肚子里東西吐個乾淨,他方覺得有些舒坦。

看著天上的大半個月亮,曹顒沒有回梧桐苑,而是走了幾步,尋了個塊空地坐了。

心裡也說不清是何緣故,總覺得對自己有些失望,好像自己慢慢地變成另外一個人了。就是這般算計別人的性命,心中也漸漸波瀾不驚。

地上冰涼,月光也帶著清冷,但是曹顒卻絲毫不覺得寒意。

一個人在這黑地上坐著,看不到誰,也看不到自己個兒。不曉得為何,他竟感覺到有幾分鬆快,抬起胳膊往腦後一墊,看著深邃的夜空發怔。

就聽到腳步聲起,遠遠地像是有人走過來。因曹顒在黑影處躺著,也不怕人瞧見,便也不耐煩起來。

就聽有婦人道:「紫晶姑娘交代了,月末是恒生少爺的百日,廚房那邊要好好操辦呢!等恒生少爺的百日宴完了,就是左住、左成兩位少爺抓周了!」

曹顒聽這婦人聲音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是哪個來。

就聽另一人說道:「怨不得田奶奶這些日子預備針線活計,想來是給恒生少爺做百日禮用的。」說到這裡,壓低了音量道:「娘,您說,恒生少爺真是大爺的私孩子么?」

就聽「拍」的一聲,那婦人低聲喝道:「還不快住嘴,這是哪裡聽來的瞎話,可不敢胡謅!」

曹顒卻是聽出來了,正是田氏屋子裡侍候的楊嫂子與她的女兒小核桃。

小核桃被她娘拍了下腦袋,有些不忿,低聲道:「娘打我做什麼,又不是我編排的!別說恒生少爺,就是左成、左住兩位少爺,也有人說是大爺的骨肉……說田奶奶是沒名分的二房,都是大奶奶脾氣好,才容著……」

「這是哪個王八羔子胡唚?」楊嫂子嘟囔著,聲音裡帶了幾分惱:「這些喪盡天良的東西,整日嚼什麼舌頭?咱們娘倆兒跟著田奶奶一道進的府里,還不曉得原由?山東也好,京里也好,大爺何曾失禮過?就是真想要女人,這後院的丫鬟,多少人等著往大爺床上爬,田奶奶的姿色又當什麼。」說到這裡,她吐了兩口吐沫,對小核桃道:「我怎麼也說起這個了?那些胡話,聽了都是髒了耳朵。往後你再說這些話,小心打嘴。咱們做下人的,盡好自己的本分就是。」

小核桃應了,母女兩個漸行漸遠,四周恢複了寂靜。

曹顒坐了起來,不禁苦笑,說不上惱不惱的,這都哪兒跟哪兒。他站起身來,回了梧桐苑,看到上房裡的燈光,心中多了股暖意。

待曹顒見了屋子,初瑜聽到動靜已經起身。

曹顒見炕沿邊上放著的繡花棚子,問道:「又做針線,晚上燈光暗,傷眼睛!」

初瑜近前幫曹顒換衣裳,見他身上都是土,唬了一跳:「額駙這是摔著了?可碰了哪裡沒有?」

曹顒受不了身上的酒臭味兒,先漱漱,方回道:「沒摔著,剛才覺得胸口熱,在外頭坐了一會兒。」

初瑜一邊吩咐喜雲、喜彩準備清水過來,一邊擔憂地說道:「如今外頭也寒了,額駙也要小心些個,省得吹了風。」

曹顒想著方才聽田嫂子與小核桃說得那些妻啊、妾啊、私孩子的話,田氏到府里一年半,恒生也大半月。連下人都揣測,初瑜這個做妻子的,卻是全無半分猜疑地相信自己的丈夫。

要是換作其他人,就算不把田氏趕出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是少不得的吧。

待田氏有禮,待恒生有愛,有妻如此,夫復何求?

初瑜見曹顒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個兒,在丫鬟面前不禁有些放不下臉,嬌嗔道:「額駙……」

喜雲、喜彩兩個忍著笑,挑了帘子出去。

屋子裡只剩下夫妻兩個,曹顒上前兩步,摟了初瑜的腰身,低聲道:「我凍著了……」

初瑜聽了,心裡擔心,伸出小手,去探他的額頭。

果然是熱呢……

……

不曉得是不是夜裡發汗發得好,次日一早,曹顒卻是神清氣爽得緊。

男子漢,怎麼能膩膩歪歪的,那些個沮喪也好、失望也好,俱都煙消雲散。父母康健,兄弟們也沒有不學好的,老婆孩子也有了,這人也要知足才好。

初瑜還想起身侍候他穿衣,被曹顒硬攔住了,總要歇歇才好。

果然是個好天,曹顒出了大門口,抬頭看了看湛藍湛藍的晴空,心裡實在亮堂不少。

事事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我心。自己不是如來佛祖,做不到割肉飼鷹,普度不了眾生。若是鷹想吃他的肉,他說不得只能辣手射鷹了;若是眾生有求於他,嘿嘿,那也要看是求什麼。

阿彌陀佛,原諒小子的罪過,小子還是按照本心,做一個自在些的尋常人吧。

按照尋常似的,曹顒到西單牌樓這邊的太僕寺衙門點卯。

太僕寺漢卿陸經遠沒來,他本來就上了歲數,脾肺有些不好,每年入冬就犯病,整日里咳個沒完。對太僕寺這邊的差事,也是每天點個卯就走。

唐執玉與伊都立卻是都到了,因到了年底,兩人正看著牧場報上來的各種單子數據,還有人員考核什麼的。另外,還有衙門裡還有幾個小吏的缺,要統計出來,報道吏部去。

見曹顒到了,兩人放下手中的差事,給他請安。這兩位同僚,曹顒相處得還算愉快,也不在他們面前託大。

關於夏日裡曹顒與唐執玉做個那個統計,雖然也算尋到些天色變化與牧場馬瘟爆發的聯繫,但是具體印證,卻要等明後年才知曉。

曹顒官復原品,不單單是當值還算勤勉的獎勵,還有跑一趟外蒙古的獎賞。因此,他心裡也是坦蕩的很。

唐執玉卻是不同,他原本就以為自己沾了曹顒的光。這次他雖然沒陞官,但是卻得了康熙金口玉言的褒獎,這比陞官還體面。因此,除了感激曹顒的提挈外,他越發在差事上精心。

伊杜立雖然平日弔兒郎當,但是男人么,臉面很重要。看著曹顒與唐執玉都很有幹勁,他自己個兒也不好意思偷懶。

三人商議著,將手頭幾件差事都定了章程,這時間就到了中午。

伊杜立摸了摸肚子,笑著對曹顒道:「大人請客的事,下官可是記得,這頓館子可是不能省了!」

曹顒到太僕寺衙門許久,除了伊都立與唐執玉外,下面的屬官接觸得較少,也想趁此機會認識認識,便笑著說道:「那是自然,我已經使人訂了館子,大家直接過去就成!」

上官做東,不管家中有沒有事,也沒有幾個人不識趣的。

眾人出了衙門,往前門來。這次訂下的館子是燕慶齋,在前門這一代是頂有名氣的。

曹顒本不是吝嗇之人,又是第一次請太僕寺的同僚吃飯,讓預備得都是上等席面。

因不願被外客叨擾,曹顒將整個館子都包下了。太僕寺衙門這邊的幾十屬官,俱都就坐了。曹顒少不得站起來,提了酒杯,說了幾句客套話。

眾人皆是舉杯應了,曹顒怕大家不自在,便也不鬧這些個虛的,請大家自便。

太僕寺本來就是清水衙門,這些低品級的官員小吏日子並不富裕,鮮少有機會能進這種大館子。初還拿捏著,待三倍兩杯酒水下肚,大家也就扯開了腮幫子吃了。

曹顒看著不少人穿著官服都磨得褪色,想起伊都立前幾日說起的一樁閑話來。說得卻不是太僕寺衙門的,而是另一個清水衙門的小吏。

說是那小吏家貧,老母病重,想要吃幾口肉,家中卻無餘財。小吏之子孝順,不過十來歲年紀,心疼祖母,便瞞了家裡人,到盒子鋪做小夥計,每日里給祖母帶兩塊熟肉回來。

不想,被那盒子鋪掌柜的發現,將這小夥計一頓狠打,攆了出來。那小吏曉得兒子作出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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