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謁金門 第295章 歸省(下)

看著屋子裡眾人百態,初瑜不知該作何想,不過一年半未回來,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

淳王福晉從奶子懷裡接過小天佑,摸了摸天佑的小臉,見他胖乎乎的也不怕生,臉上流露出幾分慈愛之色。

除了阿瑪,初瑜其他人都見了,獨不見六阿哥弘景與側福晉巴爾達氏這母子兩人。

巴爾達氏在諸位福晉中最年輕,入王府最晚,但是六阿哥出生後,淳王福晉報了內務府,將她由庶福晉抬為側福晉。因此,她在郡王府女眷中的地位,僅次於淳王福晉與納喇氏。

初瑜笑著問道:「側福晉與六阿哥呢,怎麼不見?」

淳王福晉笑了笑,回道:「她們娘兩個有些不舒坦,我叫她們養著呢,等你下回來了,再見也不遲。」

初瑜本是打算過去探望的,但是因淳王福晉將話頭堵死,她也只能陪著笑笑作罷。

又說了幾句家常,淳王福晉臉色露出些疲色來。初瑜有話想同生母納喇氏說,便尋了個由頭,往納喇氏的院子來了。

到了納喇氏院子,大家進了上房。

因沒有外人在,初瑜與弟媳婦博爾濟吉特氏又重新見過,並且讓喜雲拿出表禮:赤金累絲長簪成對、榴開百子鑲嵌珠石翠花成對、翡翠元鐲成對、碧玡瑤各式佩四件。

博爾濟吉特氏見禮物甚是貴重,遲疑了下,道:「姐姐的禮太重了,年前已經收了一次,這……」

納喇氏笑著說:「即是給你,你就收著!不用跟她客氣,你大姐的婆家比咱們王府富裕,你姐夫又是獨子,日子過的很滋潤呢!」

博爾濟吉特氏聽了,說不上是羨慕,還是惆悵,擠出幾分笑來,向初瑜道謝。

初瑜見她臉色沒有新嫁娘的歡喜,有些奇怪,就聽納喇氏對博爾濟吉特氏道:「要等王爺打城外回來方能開席,你先去廚房瞅瞅,前兩日宮裡穿出來製法的那兩道點心可得了。若是得了,送一份過來給你大姐墊巴墊巴。」

「是,額娘!」博爾濟吉特氏應了,又同初瑜別過,帶著丫鬟出去了。

納喇氏將丫鬟婆子都打發出去,五兒與天佑也叫人抱到東屋午睡。

屋子裡只剩下母女二人,她方嘆了口氣。

初瑜有些不放心,眉頭微蹙,問道:「額娘,怎麼了?可以福晉與弘景……」

納喇氏拍了拍胸口,使勁地吁了口氣,看著女兒,咬牙切齒道:「初瑜,怎麼辦?額娘快瘋了,額娘真怕自己個兒哪天忍不住,衝過去往她臉上抓兩把!」

雖然納喇氏沒有提名道姓,但是初瑜卻也曉得她說的是淳王福晉。雖然生母與嫡母之間向來有些較勁,但是初瑜卻是第一次見到納喇氏這般憤恨的模樣。

初瑜拉出納喇氏的手,明顯地感覺到她的顫慄,心下不由有些慌:「額娘……福晉又在人前尋您的不是了?」

納喇氏的眼圈已經紅了,搖了搖頭,道:「若是尋額娘的不是,額娘忍下就是。她是嫡福晉,額娘是側室,名分在這裡擺著,受點白眼有什麼?可是,她若是要算計你的弟弟,額娘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

初瑜只覺得心裡「咯噔」一下,喉嚨很是酸澀,一邊是待她如親生骨肉的嫡母,一邊是血脈相連的生母,她該如何?

納喇氏瞧著女兒的神情,搖搖頭道:「額娘曉得你心裡為難,本不想當你說,可是額娘實在憋悶的不行,只覺得喘不上氣來。」

初瑜見納喇氏雖是塗了粉,但是仍難掩飾她眼角的皺紋,心裡很是難受,說道:「額娘真是的,有什麼是不可當女兒說的?遇到什麼難處,正應同女兒商議才是。」

納喇氏的眼淚再也止不住,哭著說道:「弘倬這個孽障,豬油蒙心了,被人攛掇著,將哥哥當成仇人一般,正月里還揮了拳頭!」

「啊!」初瑜驚訝不已,方才在二門外覺得弟弟們有些古怪,還當是兄弟口角,沒想到竟到了這個地步:「到底是為了何事,弘倬向來最敬著弘曙……」說到這裡,想起巧芙姐妹兩個,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

去年十月就選秀完了的,金家姐妹兩個的家世雖然差些,但是從容貌上來說,也算是湊合,全都落選就有些反常。再說這已經過去半年了,兩人大姑娘,有父有母的,沒有一直寄住親戚家的道理。

她思量了一回,問道:「額娘,弘曙、弘倬他們兩個,總不會是為金家兩個表妹有了嫌隙吧?」

納喇氏用帕子拭了淚,冷笑道:「誰說不是?明明是兩個知禮的阿哥,怎麼會為了兩個黃毛丫頭壞了手足情,還不是有人在其中興風作浪。」

「弘曙的世子位,阿瑪可是放出話來了?」初瑜輕聲問道。

納喇氏點點頭,回道:「去年六阿哥過周歲生日,因弘昕見喜,拖到八月間才辦。她又要大肆張羅,被你阿瑪攔下,向她說不能越過弘曙去,弘曙要請封郡王長子的,讓按照弘倬、弘昕的例辦。她就病了一場,過後雖說還帶六阿哥,但是卻不再攔著巴爾達氏瞧孩子。而後,便想要插手弘曙的親事。待金家這兩個巧兒上京,她就想要將大的給弘曙。王爺嫌她們家門第低,不同意這門親事,請太后老佛爺指了你弟媳婦過來。按你阿瑪的意思,是要托關係,讓金家姊妹兩個留牌子,指宗室的。高的攀不上,當個國公夫人、將軍夫人還算是體面。她卻不願意,寧願撂牌子,自行聘嫁。我只當她眼界高,要是外甥女兒尋更體面的親事,沒想到她卻是另有打算。」

說到這裡,納喇氏歇了口氣,方繼續道:「連臉面都不要了,你弟妹沒進門時,隔三差五打發巧芙往弘曙屋裡去。你弟妹嫁進來後,好不容易消停一個月;不想,等你弟妹回娘家住對月時,她不知使了什麼手腳,讓巧芙留在弘曙院子里過了一夜。而後,她自然不肯委屈外甥女,要為外甥女做主,逼著弘曙納巧芙為側室。弘曙有口難辯,只說是新婚,不願讓妻子難堪,一年後再納。她生怕弘曙反悔,事情有變,等你弟妹打娘家回來,便讓巧芙給你弟妹敬了茶。」

初瑜聽了,很是抑鬱,問道:「難道,弘曙他……」

納喇氏苦笑著搖搖頭,說道:「天可憐見,幸好弘曙還不糊塗,沒有沾巧芙的身子,要不你當她為何只在府里鬧騰!若是弘曙與巧芙真有了首尾,怕是她早就要鬧將開來。雖說你阿瑪屬意弘曙為世子,畢竟還沒有正式請封。若是弘曙新婚就鬧出這樣的事來,傳到太后的耳朵里,哪裡還有他的好?」

「她」這番籌劃,怕仍是心有不甘的緣故。這些年來,有給淳郡王生兒育女的納喇氏襯著,她這個嫡福晉,不像個妻子,更像個擺設與管家。

初瑜卻不曉得該怎麼勸了,想起方才說話的緣由,問道:「這些都是弘曙的事,又干弘倬什麼,怎麼會使得他惱了?」

聽初瑜問起這個,納喇氏道:「說起來,都是冤孽!巧芙經常往你哥哥院子去,沒有入你哥哥的眼,卻是讓弘倬看上了。等鬧出後來的事來,他只當弘曙使壞,欺負了巧芙,又不肯給巧芙名分。不只是哥哥,他連著嫂子都埋怨上了,當著面說你弟妹是妒婦!」

初瑜越聽越惱,想不通素來老實懂事的弘倬為何會變成這幅模樣:「額娘,阿瑪怎麼能容他這般?不管如何,弟妹已是受了委屈,還要無端受小叔子的氣,哪兒有這樣的道理?」

納喇氏道:「你阿瑪那個脾氣,誰敢告訴他?還是有次讓你阿瑪瞧見他頂撞弘曙,才曉得兄弟嫌隙之事。你阿瑪火大,罰弘曙跪了三日,打了弘倬二十鞭子,又吩咐她將金家姊妹送走。她哪裡肯依?鬧了幾遭,終是將她們姊妹兩個留下了。這往後,弘倬對哥哥就疏離得不行!」

聽了這番講述,初瑜沉默了半晌,對納喇氏說道:「這樣看來,不過是誤會罷了,同胞兄弟,有什麼解不開的冤讎?他們同額駙向來親近,讓額駙做個和事佬,來給他們說開了就好了。額娘不必太過憂心。」

納喇氏看著初瑜,有些愧疚,說道:「都是額娘的不是,再忍忍就是,何苦同你吐苦水,倒累得你跟著操心。」

「我是額娘的女兒,額娘說這些見外的作甚!」初瑜嗔怪著,神色卻露出些許遲疑來。

知女莫若母,見女兒這般神情,納喇氏問道:「這是咋了,初瑜也有心事不成?有什麼,別憋著,跟額娘好好嘮嘮。有什麼難處,還有你阿瑪與額娘我在。」

初瑜看著窗台上擺著的盆景,沉默了好一會兒,方道:「額娘,女兒不曉得自己個兒怎麼了,甚是怕得慌!委實是心下不安!」

納喇氏見她臉色發白,不禁有些心疼,使勁揉了揉她的手,問道:「這是道遠累著了,可是夢魘了?」

初瑜沒有回答納喇氏的話,而是說道:「額娘,女兒想放幾個大丫頭出府,除了配小子,直接放歸父母家好么?」

納喇氏聽得有些糊塗,說道:「若是做事仔細,侍候主子忠心,恩賞其出府歸家,也沒什麼。只是你們府里,還有外頭的人當差不成?曹家也算是幾輩子體面,怎麼家生子兒使喚不過來,要打外頭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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