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青雲路 第236章 摸瓜

京城,阿哥所,十六阿哥住處。

正房卧房裡,嫡福晉郭絡羅氏仰躺在床上,鼻窪鬢角汗津津的,雙眸緊閉,黑鴉鴉的長髮散在枕間被上,映襯著素凈的小臉越發蒼白。

床前,一個穿著花青色旗裝的中年婦人,滿臉憂色,顫巍巍伸出手來,將郭絡羅氏額上粘著的一綹濕發輕輕撥開,仔細瞧了又瞧,而後小心的將她的被子掖了掖,方出了卧房。

到了外間,這婦人卻是再也忍不住,身子一軟,倒坐在旁邊的椅子上,一手緊捂著嘴,不想傳出哭聲,另一手的帕子卻不停地拭淚。

她旁邊侍立著兩個宮女,其中一個年歲小些的,紅著眼圈,低聲勸道:「太太還請節哀,主子這邊還要太太憐惜,太太還需多保重!」

另外一個年長的,容貌秀麗些,也開口勸道:「是啊,太太,福晉盼了這大半年,不就是等著小阿哥出世嗎?誰成想,會是這般,福晉曉得了,還不知要難受成什麼樣!到時候,少不得還要依仗太太勸慰!」

這中年婦人正是三品官能特之妻,郭絡羅氏之母舒穆祿氏。

郭絡羅氏臘月與十六阿哥成親的,過完年就查出身孕,人都以為是九月初生產,誰知道卻昨兒一早兒就開始陣痛。然而卻是難產,折騰了一天一宿,直到今日晨正三刻(上午八點四十五分),才誕下個小阿哥。因日子沒到的緣故,那孩子十分孱弱,落地半個時辰,便夭折了。

舒穆祿氏是昨日中午得了消息入宮的,陪護女兒生產。生了個小阿哥,還未來得及高興,便又這般。雖然心裡難受,但是她卻曉得眼下不是大放悲聲的時候。現下女兒因產後過於勞累的緣故,正昏睡著,還不知道孩子夭折的消息;這一會兒她若是醒來,自己還要想法子寬慰。

舒穆祿氏正難受著,外頭小宮女回話,道是德妃娘娘與榮妃娘娘都打發人來瞧。

如今,聖駕在塞外,十六阿哥也隨扈,並不在京中。

紫禁城裡,由德妃與榮妃分管宮務。郭絡羅氏是十六阿哥嫡福晉,生育的又是十六阿哥第一個孩子,她們作母妃的,自是半分不敢疏忽。有經驗的太醫產婆,是早就預備下了的,就連奶子,也千挑萬選找了幾個妥當的出來,千妥當萬妥當,偏沒成想郭絡羅氏昨天突然就動了胎氣。

這番折騰下來,好歹添了個小阿哥,眾人的心還沒落地多久,甚至要往熱河送喜信的人還沒出紫禁城,那新生的小阿哥便夭折了。好好的一個嫡皇孫,就這樣沒了,眾人得到音訊,自是唏噓不已。

……

這世上的喜怒哀樂說不清楚,同一時,有的人悲,有的人喜,日子就是這樣在眼淚與笑容中過去。

田氏坐在炕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覺得肚子里有些餓,不禁自嘲,自己真是成了大肚婆了,這不過半日功夫,就吃了兩頓,如今還覺得餓。

她放下手上的縫了一半的小衣裳,下了炕,出了屋子,往東廂廚房去。

廚房裡,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與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見到田氏進來,忙站起身來:「姑娘怎麼來這裡?怪髒的,有吩咐了,在屋子裡喊一聲就是!」

田氏笑著說:「可不是餓了,也不知怎麼,就是想吃東西!也在屋子裡坐了好一會兒,就過來瞅瞅!楊嫂子,廚房有什麼墊飢的吃食沒有?」

楊嫂子用圍裙擦擦手,走到灶台邊,一邊掀開鍋蓋,一邊笑著說:「雙身子,肚子里還有張嘴,可不是餓得快?當年我懷核桃時,四兩重的餅子,一天能吃四、五個!」

掀開鍋蓋打開,散出些熱氣來,看來是沒有熄火。鍋里的竹簾上,是半盤子水餃。楊嫂子端了出來,又尋了醋瓶子,對田氏道:「姑娘屋子裡用吧,這廚房也沒有正經坐處!」

田氏見了那水餃,看了看田氏身後,眼巴巴盯著水餃盤子小丫頭,略帶嗔怪地對楊嫂子道:「這不是早上我留給小核桃的嗎?楊嫂子怎麼不叫閨女吃?」

楊嫂子爽朗地笑了兩聲,道:「她小孩子家家的,吃不吃又能怎樣?瞧著姑娘早上吃得香甜,想是喜歡這口的,便在鍋里熱著,這可不是正好?」

田氏四處打量了下,看到廚房靠邊的碗櫥,取了一隻盤子,兩雙筷子,而後到灶台邊,將那半盤子水餃分成兩份,一份淋了醋,自己端起,另一份推到小核桃身邊。

楊嫂子忙道:「這才幾個,姑娘自己個兒還未必夠呢,給她留什麼?」

田氏看著盤子里剩下的幾隻水餃,笑著說:「只是墊巴兩口,盡夠了!楊嫂子也真是,不過是豬肉白菜水餃,又不是山珍海味,下次別這樣了,還是多包些吧!統共這家裡不過四口人,還要置辦兩樣吃食,多費事,若是買菜的銀錢不夠使,就找陳大哥吱一聲!」

楊嫂子很是羞臊地摸著圍裙道:「主僕有別,我們做下人的,怎好與主家一個鍋里吃食,那不是亂了規矩!」其實除了這個,還有個原由她沒說,那就是看著田氏主僕也不像是富裕的,不好浪費。

來沂州已經大半月,說是來投親靠友,但是田氏卻只在這院子里貓著。雖然有個管家跟著,但是整日里出來進去的,也不像是尋訪到人的樣子。

田氏道:「這規矩也得分人家?就是我頭上這髮髻,不還是楊嫂子幫著梳上去的?這幾個月,多蒙嫂子照看,我與陳大哥都沒拿楊嫂子當外人的!否則,也不會大老遠從河間府帶嫂子與小核桃到沂州!」

楊嫂子看著田氏頭上帶著的白絨花,臉上露出些擔憂:「姑娘,雖說投親靠友也是法子,但姑娘要去的是夫家的親戚,不是娘家這頭,年歲又輕,可是好守的?往後這日子可咋過呀?」

田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笑著說:「還能咋過,只求佛祖保佑,平平安安地將孩子生養下來。不過是男是女,都是我的福氣!」說著,將那裝著水餃的盤子自己端了,對楊嫂子道:「我屋裡吃去,楊嫂子不用跟過來,也到了做下晌飯之時,楊嫂子且自忙去!」

見田氏出去,小核桃立時伸手,要去抓盤子里的水餃。楊嫂子忙拉住,扯起圍裙,給她的擦了下手,又將筷子擱在她手裡:「用這個吃,慢著點,小心別噎住,娘給你盛碗水去!」

筷子到了手裡,小核桃反而不著急了,伸手拉住她娘的衣角,笑嘻嘻地說:「娘,你先吃!」

楊嫂子摸摸了女兒的小臉蛋,道:「好閨女,你自己個兒吃,娘不耐煩吃這個!」

小核桃小臉縮成一團:「娘,爹沒之前,咱家年年過年不也吃這個?女兒咋記得,娘喜歡吃呢?」

楊嫂子被女兒的話觸動,愣了好一會兒,方蹲下身子,將女兒身上的褂子抻巴抻巴,道:「娘早先愛吃,現下卻不愛吃了,就像你原來愛吃梨,那年吃倒牙了,就再不愛吃是一個道理!」

小核桃聞言,放下筷子,對那水餃卻是瞅也不瞅了,小聲道:「女兒也不吃餃兒了!」說著,抬起頭看她娘:「娘吃吧,天熱,再擱壞了,那不白瞎了!」

楊嫂子見女兒這般乖巧,心酸得不行,不知不覺眼淚已經出來了。

就聽大門聲響,有人「咚咚」的敲門,楊嫂子忙擦了淚,走了出去,隔著門問:「可是陳爺回來了?」

門外有人應聲,楊嫂子聽了,便抽開門閂,打開大門。進來一個漢子,蓄著鬍子,穿著粗布褂子,對楊嫂子問道:「已經立秋了,楊嫂子的菜里也多放些肉,這些日子吃的太素淡,嘴裡沒味道!」說著,打懷裡摸出幾塊碎銀子,約莫有二三兩,遞了過去。

楊嫂子接了,心裡卻嘆了口氣,早在河間府,被這位「陳爺」僱傭,簽了半年的活契。那時候,這「陳爺」身份雖然不高,但是白白凈凈,收拾得也算利索。這半年,卻是一天不如一天,想必這點碎銀子也是費了血汗賺的。

且不說楊嫂子唏噓不已,門外魏黑望著這戶人家,也不知在思量什麼。方才,他與任家兄弟,分頭跟著這個傢伙。看來這傢伙甚是警覺,故意繞來繞去的,有意無意地兜兩個圈子。

幸好魏黑早先就是在曹顒身邊做暗鏢的,這跟蹤尋人的法子不說千八百,也有個十個、八個的。前面這人再警覺,對魏黑來說,不過是小孩子遊戲。

魏黑想起懷裡揣著的道台府典吏牌子,敲開隔壁的人家,詢問那邊住的是什麼人。

得知那院子是一個大肚子年輕寡婦並三個下人租住,魏黑實在有些意外,一時半刻的卻猜不透對方的用意。原想著是哪個不開眼的派來的眼線,不知是甚企圖。可是,若是心存不良,哪裡會帶著大肚子女人出來?而且,三個下人中,又只有一個男子,剩下的是母女兩個。

除了眼線,還有什麼緣故要盯著道台衙門大門的?魏黑打隔壁人家出來,在道邊尋思了一會兒,還是走到方才那男人進去的人家,敲了幾下大門。

「誰呀?」門裡有男人開口問道,曹魏聽著這說話聲,只覺得很是熟悉,皺眉想著,嘴裡卻應道:「衙門的,查檢下所住人口!」

門裡立時沒了動靜,魏黑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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