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青雲路 第228章 瘦馬

那緩緩走來的兩個女子,一個著淺粉,一個著青碧,她們微微頷首,看不清容貌,遙遙看去,連衣裳也是模糊的,卻偏猶如一幅寫意畫,蓮花荷葉,搖曳生姿。不說別的,就單那婀娜身姿便已經讓人怦然心動。

崔德福有了些醉意,眯縫眼睛看著,也微微點頭,心中在暗暗盤算,嘖嘖,這兩個尤物,不愧是地道的「揚州瘦馬」,果然是好貨不便宜。

原本這對姊妹花最少值六千兩,賣家更是張口萬兩。他這還是打著簡王府的招牌,連嚇帶唬的,硬生壓了不少價下來,縱使如此還花費了四千兩銀子。這等皮肉姿色,別說是送個郡主額駙,就是送給王公貝勒也拿得出手。

四千兩啊,四千兩,那得是多少鍋的燒酒方能賺回來。就說眼前這宅子,也不過才花了八百兩。想到這些,崔德福又一陣肉痛,當下收回視線,轉而斜眼看向曹顒,悄悄瞧著他的反應。

真是不知人在花中游,還是人在畫中游。

此時正值夕陽西下,彩霞滿天,光影將世界勾勒的有些虛幻,翩翩走來這兩位女子又猶如古圖中的嫻雅仕女,帶著奇妙的色彩,讓曹顒也不禁一陣失神。

只是他越看越覺得影影綽綽的有些眼熟。這身姿搖擺幅度,這半天還沒走上前的細碎蓮步,他不禁往兩人腳下看去——然因被長裙遮著,也瞧不真切。

崔德福見曹顒視線盡在兩姐妹身上,臉上不禁多了抹笑意,心裡也有幾分自得,到底還是少年郎,這「老年貪財、少年好色」,任你好名聲,卻有幾個真乾淨的?還是沒遇著絕佳尤物吧。

那兩個女子蓮步姍姍,半晌終於走到亭前,那著淺粉的懷裡抱著琴,著青碧的手裡拿著支簫,雙雙俯身,柔聲細語,請安道:「崔爺!」

崔德福用他微微翹起小指的右手,指了指曹顒,對兩姐妹道:「還不快給曹爺見禮,你們別看曹爺年輕,卻是正四品的道台老爺,比你們揚州的知府品級還高!若是將曹爺服侍好,少不了你們姊妹的好處!」說完,又乾笑了兩聲。

曹顒臉上雖應和著笑著,眼裡卻帶了點詢問的看了崔德福兩眼,挑了挑眉毛道:「崔管事,這是……」

崔德福笑著說:「曹爺衙門的事繁重,小的特意打揚州尋了這姐妹花來,彈個小曲來,給曹爺解解悶!」

崔德福笑得頗有深意,那兩個女子已經轉向曹顒,納了個萬福,輕聲道:「粉蝶(翠蝶)見過曹爺,給曹爺請安!」

兩人容貌有七分相似,只是著淺粉的年紀略長,十六、七歲,瓜子臉,眉目彎彎,眼角眉梢含情,看來是姐姐了;著青碧的年紀小些,十四、五歲,雖也是瓜子臉,但是下巴稍稍圓潤些,右嘴角處有顆米粒大的胭脂痣,平添了幾分俏皮,應是妹妹。

軟軟糯糯的淮揚話,清風拂柳的身材,曹顒終於明白為何瞧兩人的走步姿態眼熟。那憑著「三寸金蓮」在京城艷名遠播的唐嬌嬌,到江寧曹府做了曹荃的二房妾室後,走路可不就是這樣。

既有小腳美人「步步生蓮」的多情美艷,又有「良家女子」的柔弱嫻淑。風流到極致,誘人到極致。在這樣既多情又柔弱的女子面前,又有幾個男人能夠把持住?就連向來對小腳惡寒的曹顒,見了這樣一對姐妹花,心中也生不出反感來。

見兩人請完安,崔德福便叫小廝給那姐姐粉蝶搬了個凳墩,支起琴架,吩咐她們先奏上一曲。

琴音先起,隨後是加入的簫聲,曹顒聽著,微微地頷首,不知在思量什麼。崔德福在旁,一邊悄悄打量曹顒,一邊思量著是不是現下就將這兩個美人的身契與房契送上,還是等到曹顒回道台府前再奉上。

這時,就聽腳步聲起,一個小廝打廊下疾行而來。崔德福被擾了興緻,皺眉低聲呵斥道:「不是交代了招待貴客,誰也不許打擾?」

那小廝低聲回道:「爺,是道台府上來人,像是有急事?」

崔德福聞言一怔,曹顒在旁已經聽到,臉色有些不痛快,問道:「找我?是哪個來了,都說是來與崔管事喝酒說話,誰還這麼沒眼色?」

小廝瞧了眼崔德福,方回道:「回大人的話,聽大人的長隨們喚那人『二管家』!」

「二管家?」曹顒不耐煩地擺擺手:「叫那小子過來,倒是要好好瞧瞧,什麼火燒火燎的事,這般等不及!」

粉蝶與翠蝶見他們說話,已經止了琴音簫聲,俯首退出亭外,在台階旁站了。

曹顒臉色滿是不耐煩,眼角卻掃了那姊妹兩個一眼,想起方才崔德福說起兩人是揚州「尋」的,這樣的容貌才情,想必就是傳說中的「揚州瘦馬」。

因揚州鹽商雲集,正是煙花繁盛之地,這「揚州瘦馬」應時而生。上等的學琴棋書畫、修飾妝扮,比尋常的大家閨秀還要有才情;中等的也識字,通些琴曲,主要習做賬管事;三等的,不識字,專攻女紅、烹飪。

不管是哪等,都要培養個五、六年乃至十來年,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高價賣給官宦巨賈做妾。到了年紀,卻始終賣不出,找不到買主的,則流入妓坊,就是秦淮河畔,不少畫舫上的姑娘,也是這「揚州瘦馬」出身。

滿臉急色,隨小廝進來的,正是吳茂。他見了曹顒,疾步上前,迫不及待地開口道:「大爺,府里……」

崔德福聽說過來尋曹顒的是「二管家」,不由的多看兩眼,見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心中好奇不已,思量著不知能不能聽到點道台府的隱私。

偏生這「二管家」不知趣,只說了「府里」兩字就收聲,略帶為難地瞧了瞧亭子里其他人。

曹顒一邊訓斥「有什麼,別人聽不得的?」一邊起身,出了亭子幾步站立。

吳茂跟過去,在曹顒耳邊,低著說了幾句。曹顒的眉頭越來越緊,也壓著嗓子,不知說了兩句什麼,臉色已經難看得不行。

曹顒已經起身,崔德福哪裡還有資格坐著?也站了起來,卻又不好跟著過去,便在原位兒支愣耳朵聽著,因隔得遠些,一個字也聽不真切,心中像揣了二十五隻小耗子——百爪撓心,卻也沒甚法子,只好胡亂猜測著。

等吳茂說完,曹顒轉過身來,勉強笑著,對崔德福道:「這……現下有些俗事,改日再請崔管事吃酒吧!」

崔德福走了過去,笑著說:「瞧曹爺這般客氣,您先忙著,等哪裡得空,小的再請您吃酒!」

曹顒剛要再說句場面話告辭,無意中瞧見不遠處站在亭子邊的翠蝶歪著小腦袋,笑著瞅他,見他望過來,就伸出小手在臉頰上颳了刮。

曹顒一怔,轉而尷尬得不行,覺得自己這張老臉都要紅了,忙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失態,最後狠狠地瞪了吳茂一眼,向崔德福道別離去。

崔德福帶著小廝,恭送曹顒主僕送出大門。

直待他們走的遠了,花園裡只剩下兩姊妹時,翠蝶才「咯咯」的笑出聲來。粉蝶看著天真爛漫的妹妹,原本無奈凄苦的心境也好上許多,便含笑問道:「怎麼這般開心?笑成這個樣子?」

翠蝶仔細瞧了瞧四周,見確實沒人,才小聲說道:「姐姐,你方才沒留意,妹妹卻是向來耳朵最尖的!那個什麼二管家說的是『爺,小的實在編不出瞎話』,這個曹爺則說『編不出,就隨便說兩句,實在不行嘎巴嘎巴嘴』,接下來那二管家就是真是干嘎巴嘴,沒有半句話了!姐姐,你說,這個曹爺是不是有趣兒得很!!」說話時,她強忍著笑,可仍停頓了兩次,幾乎說不下去,一待說完,她又暢快的笑了起來。

粉蝶也不禁「噗嗤」一聲笑了,點了點頭,心裡卻明白這應該是「曹爺」早訂好的脫身計。怕是來應酬前,他就曉得會遇到「酒色」這些,便提前安排了退路。

先前崔德福已經對她們姊妹兩個交代過,今天來赴宴的就是她們以後要侍候的主人,翠蝶想起這些才後知後覺地察覺有些不對勁,臉上帶了幾分鬱悶,嘟著小嘴小聲對粉蝶道:「姐姐,看來這曹爺是不要咱們了……那咱們往後怎麼辦?這沂州雖比揚州涼快,但是都是麵食,吃的人嘴巴好酸!」她真想說咱們就回去吧,可又怎麼回得去?

粉蝶看著滿池的荷花,無法回答妹妹的疑問,因為她們的命運並不在自己手上。瞧著瞧著,她不由得羨慕起荷花來,同樣是出於污穢之地,卻能夠受到世人的敬重;而像她們姊妹這般,就算仍是清白身子,在男人眼中也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

離開南城的宅子很遠,曹顒方回頭,問小滿:「叫你提前找個伶俐的來,怎地扯到吳茂身上?」

小滿也正摸不著頭腦,一臉無辜道:「大爺,小的也不知啊!昨兒就跟張義說的。那傢伙向來伶俐,最是會裝的,誰想怎會換了吳大哥!」

吳茂道:「大爺,這事怨不得張義,他哪裡敢耽擱大爺的事?不知昨晚吃了什麼不幹凈的,瀉了一晚上。早上還挺著,午後問過,知道大爺出來赴宴了,還掙扎著起身,到馬房牽馬,想要過來來著。正好小的遇到,見他這樣子,哪裡像是能夠騎馬的?又不敢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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