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青雲路 第222章 暮春

沂州,道台衙門,內院正房。

初瑜手裡拿著件小小的襖兒,正在收袖口的針線。收好後,她看著這小巧可愛的物件,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現下剛三個月,還不顯,但是摸起來有些發硬、發緊,與未懷前截然不同。

上個月李氏打江寧派來的兩個嬤嬤是張嬤嬤與魏嬤嬤,都是世代在曹府的老成人。兩人都生育過不少次子女,對產婦的相關避諱也知道得清楚些。

張嬤嬤是香草的伯母,魏嬤嬤是小滿的姥娘。因這個緣故,兩個嬤嬤便是遠巴巴的到沂州當差,也不覺得苦。況且曹顒是長房嫡子,大奶奶又是這個身份,她們能夠近前侍候,也算是體面。

淳王府那邊也派來兩個嬤嬤,一個是初瑜的乳母葉嬤嬤,一個是側福晉納喇氏的陪房周嬤嬤。

葉嬤嬤去年被初瑜送回王府,雖然沒人當面說什麼,但是私下卻被兒子媳婦好一番埋怨。王爺最疼大格格,眾所周知的。大格格又向來是個好脾氣的,這樣將乳母送回來,誰是誰非那不是一清二白。

葉嬤嬤覺得冤枉,與媳婦嘮叨兩回。她媳婦聽得不耐煩,忍不住說道:「媽媽可不是糊塗,誰家的乳母不是向著姑娘的,偏媽媽耳朵軟,聽瓜爾佳與額蘇里那兩個老東西胡唚!大格格才成親幾天,就給安排通房,這主子的事,哪裡是咱們做奴才的能夠做主的?也就大格格脾氣好,換成其他府的姑娘看看,還不知要怎麼鬧!」

葉嬤嬤不服氣,嘟囔道:「這不是福晉的意思嗎?」

她媳婦瞧瞧內外,見沒有外人,低聲道:「到底不是親生的,隔著肚子里,等到五格格出門子時,您瞧她給不給安排狐媚的陪嫁!就您老是實心人,人家說什麼信什麼!明明是福晉見白家那丫頭長得好,爹娘又是在王爺面前說上話的,怕王爺碰上,看上眼,才這般給打發了!」

葉嬤嬤還是頭一遭聽見這話,還猶自不信。她媳婦冷笑一聲,道:「也是喜雨命好!她妹子不過十五,也是出挑的,因原本在城外她姥娘家,剛回府多久,才到王爺書房當差,不過月余就『害病』沒了!」

葉嬤嬤聽著,想著素日福晉慈眉善目的樣,只覺得渾身發冷,搖頭道:「不能吧?若是福晉是容不下人的,那側福晉與幾位庶福晉這邊不是好好的?」

她媳婦小聲道:「媽媽就沒瞧出喜雨那丫頭像側福晉?若說她像三分,那她妹子就是像五分了!側福晉本就比王爺大好幾歲,就算看著少相,也不年輕了!王爺這邊,換個愛寵也不算稀奇事!福晉一心要抬舉巴爾達側福晉,想要穩固六阿哥的身份,怎會允許別人佔了先去?」

葉嬤嬤是初瑜的乳母,心裡自然向著側福晉納喇氏,聽了不禁有些擔憂。她媳婦又勸道:「瞧瞧,您老瞎操心,就福晉那點心思,哪裡瞞得過王爺去?側福晉跟了王爺小二十年,三個阿哥又佔了長,六阿哥還是奶娃子呢!」

葉嬤嬤不知是被媳婦說通了,還是自己個兒想明白了,這次來沂州,半句不肯多說,只是盡心照看初瑜的身子。

初瑜當初送乳母回王府,也是怕曹府這邊鬧騰得不安寧,惹得曹顒生厭。現下見乳母如此,便也待她很是親近,兩人和好如初。

周嬤嬤只是奉納喇氏之命,來照看初瑜到生產的,並不像葉嬤嬤這樣,要在初瑜身邊長留;也不像張嬤嬤與魏嬤嬤那樣,是曹家老人,因此她更是不肯做大,說話行事甚是謹慎。張嬤嬤與魏嬤嬤是李氏挑出來的,本來就不是刻薄難纏的性子。初瑜身份又高,輪不到她們說三道四。

就這樣,道台府這邊雖然多了四個嬤嬤,但是卻沒有敢像曹頌的乳母張嬤嬤那樣,在主子面前充大輩的。因此,初瑜這邊也極是省心。

今日是二十七,庄先生回來了,曹顒在前院置辦了酒菜,給他接風,之前回來看望過初瑜,讓紫晶陪她用飯。

等紫晶過來,初瑜將剛才縫製的小襖拿出來給紫晶看。兩人說說笑笑,算起孩子的出生月份來。按照大夫的話,是臘月末坐的胎,這算算日子,是九月的產期。這算起來,半年時間,不過是一晃眼功夫。

如今紫晶只擔心初瑜的身子——原本她還有點肉,年前隨曹顒回江寧,年後又北上,路途勞乏下清減了許多,前些日子又孕吐,吃的很少,雖說後來好些,但是卻也一直沒長肉。

說話間,幾個管事媳婦來回話,道是綢緞莊那邊的裁縫送來換季的衣裳,是今日就按照各房發下去,還是等到三十再發。

這都是半月前,叫了那邊的人到府里給眾人量的身量長短,按照府中各人身份不同,分別是一套到四套新衣不等。

就是初瑜,也跟著做了四套。雖然打京城帶來的衣裳多,但都是出嫁前王府那邊預備的,都是繁繁瑣瑣、鑲邊繡花,看著極是華貴。

曹顒本人,卻是愛穿細布衣裳的主兒,尋常若是不見客,穿著簡單素凈。不認識的人見了,誰會想到他是四品主官,只當是哪家的少年公子?

年前回江寧時,曹顒曾帶著初瑜出去逛了兩次,路上賣糖水的少女,花樓上的姐兒沒少向曹顒暗送秋波。雖然曹顒沒有注意這些,但是初瑜見了,心裡卻不是滋味。

初瑜想換下華服,討曹顒的歡心。雖然紫晶已經勸過她,曹顒對這些自幼並無反感挑剔的地方。因為就是曹家兩位姑奶奶,在未出嫁前,衣服也是極盡華美的。

後來初瑜才發現丈夫不是嫌棄華服,或許只是自幼的習慣,並不喜歡張揚。她自己個本身也不是愛招搖的性子,只是自幼因阿瑪寵愛,嫡母看重,吃穿用度都是上等的。出嫁之前,又是王府特意給準備的幾十箱四季衣裳,都是上等的料子與綉活。

聽說新衣裳來了,初瑜十分高興,叫把曹顒與自己的那份送來,其他的今日就分發下去。幾件夏裝,都是寬鬆素淡的,她比量了一回,很是歡喜。

待珠兒、喜雲她們擺上飯菜,紫晶邊給初瑜布菜,勸她多吃些。初瑜不禁嗔怪道:「紫晶姐姐瞧瞧自己個兒,還好意思勸初瑜?」

紫晶笑道:「郡主是雙身子,怎能同奴婢比?就是奴婢如今的飯量也大些,這裡雖不如京城繁華,卻比那邊清凈許多!就是大爺,也不用再趕大早!」

初瑜點點頭:「可不是?平日還好說,趕上大朝會,不到三更天就要起來準備了!在這邊,額駙離主官又遠,自由自在的,若不是這十來天為糧價的事操心,這差事倒是輕省許多!」

紫晶知道前些日子曹顒的衙門忙,初瑜很是惦記,笑著說:「這不是忙完了嗎?況且庄先生又回來了,能夠幫襯大爺,大爺自不會像先前那樣勞碌!」

……

這十來天,曹顒只是累心,累身的卻是庄先生。

庄先生趴在東院正房炕上,掀開衣裳,露出後腰來。憐秋拿出兩貼巴掌大的膏藥,放在小碳爐子上烤著,待看到藥膏融化,方貼到庄先生的腰上。

庄先生翻身坐起,抬起胳膊來,拍拍自己的肩膀,對憐秋道:「再來兩貼,這膀子也酸痛難當!」

正巧惜秋捧了套乾淨衣服進來,聽到庄先生的話,不禁埋怨道:「誰叫先生逞強?都不曉得愛惜自己個兒身體,這還不到半月,就累成這個模樣!」

憐秋又幫庄先生在肩膀上貼了兩貼,庄先生換下身上的衣裳,問道:「妞妞呢?可是睡了,最近小傢伙如何?可是會爬了?用不用現在就教她說話?」

憐秋幫庄先生系好紐扣,回道:「在西屋睡著呢!這小傢伙,這兩日又胖了,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的,再胖下去就要抱不動了!」

庄先生指了指地上方桌上擺著的一個柳籃,笑著說:「那都是我給妞妞買的小玩意兒,胖點好,咱們閨女有福氣!」

因要到前院去喝酒,庄先生便特意去西屋一趟,摸了摸閨女的胖臉蛋子才走。

庄先生到前院廳上時,圓桌上已擺放了冷葷與乾果鮮果,除了曹顒,曹延孝、曹延威、韓師爺、路師爺、魏黑等人都在坐,單只少了曹頌一個。

曹顒還要打發人去催,就見曹頌急匆匆打外頭回來,見庄先生回來,先是問了好,隨後向大家告聲罪,進內宅換衣裳去了。

因大家都等著自己喝酒,曹頌回到院子匆忙洗了把臉,換了件衣裳就要往外走。玉蛛見他臉上還濕著,拿著帕子追上來,站在廊下,笑道:「看把爺急的,臉都忘記擦了!」

曹頌止住腳步,任由玉蛛舉著帕子擦了臉上水漬。

聞著淡淡的水仙香味,他想起一事來,看了眼玉蛛,吩咐道:「不管是花啊,還是粉的,明兒換個味道,爺不耐煩你身上這味兒!」

玉蛛聞言,臉色一紅,說不出話來。曹頌沒做停留,已經快步出了院子了。

望著空空的院子門口,玉蛛臉色漸漸有些發白。

這十來日,曹頌並沒有想像中的寵愛玉蛛。除了那晚在正房留了一晚後,曹頌再也沒有讓她在上房值夜,還是像往常一樣,由玉蜻在房裡侍候。

玉螢與玉蟬,做如何想,不得知。單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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