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扶搖上 第188章 風起

初瑜一時失語,她是嫡福晉帶大的,與嫡母的感情也很是親近,但生母這邊……

除了納喇氏,淳郡王的庶福晉李氏和伊爾根覺羅氏也都有生育過小阿哥,夭折也是幾歲後的事,他們幼時嫡福晉都未曾認為子。想必是原本還指望自己能夠生育嫡子,眼下年歲大了,與丈夫關係又淡,淳王福晉才會這般籌謀。

初瑜有些為難,不知道當說什麼好,她雖不愛琢磨那些個爭寵固位的事,但畢竟從這樣一個王府里出來的,耳目渲染,那些個事她心裡也是明白的。

嫡福晉這麼將弘景認到名下,若以後她生了嫡子,這個孩子自然什麼都算不上,若她一直未得子,那麼,六阿哥便不算做嫡子,按照滿人子以母貴的傳統,他的地位也要遠在長子弘曙之上。

弘曙虛歲十五,原以為最遲不過三兩年就要請封世子。雖然是庶出,但是府里府外的,早已將他這個淳王長子當世子待。眼下淳王福晉認下小阿哥,這弘曙的處境卻有些尷尬。

初瑜想要安慰納喇氏兩句,但是那邊也是尊長,實在不知說什麼好,張了張嘴,又合上,最終只靜靜的陪著母親坐著了。

納喇氏瞧著初瑜為難,不由心酸,知道她出嫁的女兒,也不好說什麼,便打破沉悶又說了兩句閑話,雖是一心想要岔開話題,卻怎麼也樂呵不起來。

一會兒,跟著回來的喜雲來稟,道是二門小廝傳話,前院的席散了,額駙問格格是否還要在留些時辰。

初瑜不放心納喇氏,正猶豫著,納喇氏已經起身,吩咐喜雲道:「去回話,就說格格別了福晉便出去!」

喜雲應聲下去了,納喇氏伸手初瑜的大紅春綢貂皮斗篷幫她系好,笑著說:「今兒忙糟糟的,亂了一日,額娘便不多留你。哪日閑了,你再回來!」說著話,眼圈又有些濕潤起來。

初瑜緊緊握了握納喇氏的手,終是勸了一句:「額娘,您別太擔心,阿瑪向來最疼弘曙的!」

納喇氏勉強露出個笑容,點了點頭,低聲道:「這些額娘都省得。你也莫惦著我們這邊,好生過你的日子,你過的好,額娘也就踏實多了。」說著拉了初瑜先到了福晉院子里,隨後又一直送她到二門。

初瑜心中很是沉重,生母也好,嫡母也好,兩人都不容易。

納喇氏跟七阿哥最早,只是因出身不夠高貴,只做了庶福晉,後來生了長女、長子後請封了側福晉。而後,嫡福晉進門,正趕上納喇氏剛生下弘曙,抬了側福晉,與七阿哥感情最好之際,嫡福晉自然受到了冷落。

當初嫡福晉主動提出要帶初瑜,也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台階,向七阿哥示好。這以後,雖然她也生育了兩個女兒,但是對初瑜還是頗有幾分真心。

初瑜未嘗不知道這些,但在她心裡,並沒有特別傾向於生母還是嫡母,實在是兩個額娘待她都是極好,這事於她,著實是個難題。

曹顒等初瑜出來,夫妻兩個又向七阿哥與還未離開的親長道別,隨後出了淳郡王府。

雖然初瑜臉上帶著笑,但是神情之中隱藏的憂色如何能瞞得了曹顒?

待回了曹府,到了梧桐苑,曹顒問她道:「這是怎麼了,瞧著弘曙他們也不太自在,可是額娘身子不爽利?」這裡的額娘稱呼的就是納喇氏了,私下裡他這樣稱呼,與淳王福晉的「岳母」區分開。

初瑜想著生母與嫡母的矛盾,很是憂心,便講了緣故。

因曹顒這些男客在前院,對小阿哥也是就奶子抱出來時瞧了兩眼,並沒人談這些雜七雜八的,所以並不知道淳王福晉要認下下阿哥之事。

雖然是王府那邊的事,他不該說什麼,但是為了讓初瑜安心,思量了一回,道:「額娘也是多慮了,這充作『嫡子』養,畢竟不是嫡子,這爵位之事還要看岳父的意思!這點不用你操心,岳父與額娘感情向來好,定會早日與她講清楚安她的心!」

說起這王府的關係,曹顒也頭疼。按理來說,這嫡福晉是正經的女主人,其他側福晉、庶福晉都要退避。偏側福晉納喇氏嫁淳郡王最早,又一口氣生了五個兒女,與淳郡王恩愛了十幾年。這嫡福晉反而是後進門的,生了兩個女兒,還夭折了一個,與淳郡王真是「相敬如賓」。

初瑜瞅著曹顒喝了酒,有些乏,便不再同他說這些個煩心的事,喊喜雲、珠兒端水進來,侍候他換了外頭衣裳,洗手凈面。

……

次日,方到戶部,曹顒便聽到一個消息,九門提督換人了。托合齊「以病乞假」,上命一等侍衛行走隆科多署步軍統領,既「提督九門步軍巡捕五營統領」。

雍正朝的兩個權臣,年羹堯已經在四川做巡撫,雖然前幾個月因剿匪不力被提督彈劾,仍是有驚無險。因四川離京城這般遠,雖然先前罷官,但仍是留任,幾個月就又復職了。如今,後世傳說中那個成為雍正登基助力的隆科多又按照歷史發展的那般,當上九門提督。眼下雖然是「署」,但憑著他的資歷,應該很快就能夠有正式的任命。

眼下發作托合齊,卻為了順承郡王闖城門之事嗎?曹顒想起那日十六阿哥所說的,順承郡王七月間到熱河請罪,告得可不是十阿哥,而是隱隱地將托合齊給推出來。

不過再想想,他又覺得不是那回事,這次京城時疫步軍衙門也算是立了大功。估計還是因托合齊在九門提督任上久了,難免與儲君有些往來,這算是犯了康熙的忌諱。

接下來,又是頻繁的調令,幾個旗的副都統對調。對京外的,則涉及幾個省的督撫,有的限令清查地方虧空,有的則是「丁憂」的、「告老」的,名目繁多。

曹顒算著日子,這離康熙五十一年就剩下七十餘天,難道廢太子是正月間的事?

平郡王與太子有過節眾所周之;淳郡王這邊向來低調,皇子中只同十二阿哥與十四阿哥關係好些;覺羅塞什圖如今是內班侍衛,自然也與太子牽扯不上;兆佳府是十三阿哥的妻族,完顏家是十四阿哥的妻族,寧春的岳父是八阿哥的門人,孫家方進京……

曹顒將這些親戚朋友挨個數了,卻是誰都與倒霉太子扯不上關係的,便安下心來。上面動靜再大又如何,只要波及不到自己個身上,就站在旁邊看熱鬧好了。

曹顒眼下不缺錢,對權利也不似其他官員那般看重,自然能夠泰然處之,然滿朝文武像他這般隨性的又有幾個?

大家雖然隱隱地察覺出點什麼,但是皆心裡沒底,這實在是聖心揣測啊!

就在大家精神都綳得緊緊時,康熙在十月二十五又下了個莫名其妙的旨意,諭八旗及部院衙門大臣:「各將灼知確見大臣以下、間散人以上篤行孝義者署名保奏。雖本旗無有,別旗有之,願保奏者,亦著保奏。如大學士溫達、尚書穆和倫、富寧安之孝,不但眾人俱知,即朕亦深知之。孝者,百行之首。果有篤行孝義之人,爾等不可謂無由得知也。」

這才處置了一批堂官與督撫,怎麼轉到「孝道」上去?這是在點太子?那這太子到底是廢,還是要繼續在位呢?那些先前自以為揣摩出聖意的人心裡又沒底起來。

就是庄先生對曹顒提到京城各府,也只是四個字「暗潮湧動」。

最令曹顒苦笑不得的是,不管是正白旗都統,還是戶部尚書,次日保奏的「篤行孝義者」名單上都有曹顒。

曹顒是曹寅嫡子,又有「御前求葯」、「疾行千里侍父」這樣的典故,這都統與戶部尚書自然樂不得賣曹家與淳郡王府的面子。

回到府中,與庄先生說起此事時,曹顒只是搖頭。這康熙老爺子哪裡是要獎賞孝子的意思?怕就要對太子下手了。

庄先生也是嘆息一回,畢竟他在索額圖府為幕僚二十餘年,就是這些日子被康熙發落的那些「索額圖餘黨」,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雖然對這些人在索額圖倒台時的漠然心冷,但是他心裡也明白,面對無上皇權,誰又敢冒著捨棄前途性命的危險親近索額圖?

他嘆了口氣,想到自己,凝神思索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方道:「顒兒,這萬歲爺有些……若是真要監視你,對老朽這邊早會有交代。可是,這也兩年多了,只是過問些曹家家事,並沒有問令尊與你父子兩個的交際往來。這,難道就是安排老朽來幫顒兒的?」

曹顒一愣,不禁啞然失笑:「怎麼可能?我是什麼人物,能夠使他這般費心?或是怕先生心結難解,故意找個閑差讓先生解悶!」說到這裡,點了點頭:「保不齊真是這個緣故,以往聽父親說過,這兩年我也親見,今上對舊臣卻是優容得很!」

曹顒不會自以為是,這庄先生更不會了。兩人說了兩句,還是不明白康熙這般做的用意。

突然,書房外響起急促地腳步聲。

「公子,先生,榕院打發人來,道是憐姨娘要生了!」是小滿過來回話。

榕院並不在二門內,而是在前邊的東側院。

庄先生聽了,猛地站起,疾步往外出去。

曹顒剛想跟過去,又覺得不對,這不像是自己能夠插得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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