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扶搖上 第179章 危機(三)

或許是曹顒的臉色實在白得駭人,庄席心裡不放心,低聲喚了一聲:「顒兒?」

「顒兒……顒兒……顒兒……」似乎只是遙遠空間傳來的囈語,在曹顒的耳邊迴響不已,打破了他的冥想。

曹顒轉頭,望了望庄席,能夠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擔憂;又低下頭看了看魏家兄弟。魏黑滿臉自責,緊握著拳頭,說不出話;魏白也曉得妄為的後果了,愣愣地發獃。

曹顒搖搖頭,事情都已然發生,自己就算是再怕又如何?他先是去扶魏黑,魏黑愧疚難當,雖起了身,卻猶低著頭,道:「公子……」

曹顒拍了拍魏黑的肩膀,沖他笑了笑,沒有說話,回手又去扶魏白。魏白卻直挺挺地跪著,說什麼也不肯起來。

曹顒沒有放手,只是手腕上加了力氣,魏白不好再掙扎,便也跟著起身。

「魏二哥,這件事為何你做之前沒同我商議?」曹顒隨意問道。

「公子,我……哎……老白知道錯了!」魏白低著腦袋,憨聲道。

「你是知道如果對我說了,我八成不會許你這般做,是不是?」曹顒繼續問道。

魏白沉默了好一會兒,方點了點頭。

曹顒沒有再說話,看著一邊聽著的魏黑眉頭越皺越緊,擺了擺手,反而安慰道:「事已至此,急也無用,魏大哥且寬心!」說到這裡,又對他與庄先生道:「有些話,我想單獨同魏二哥嘮嘮!」

庄先生與魏黑聽了,瞧了兩人一眼,便先推門出去了。

曹顒的面容雖平靜,但是魏白卻甚是沒底,穩當了一會兒,方小聲翼翼地問道:「公子要對老白說什麼?」

曹顒瞧著他,心情十分複雜,半晌才沉聲道:「這事,錯在我。」

魏白唬了一跳,忙搖頭:「這干公子什麼事?!都是老白自作主張,公子要再這般說,老白……老白可是真是沒臉再……」

「魏二哥。」曹顒出言打斷他,認真的看著他道,「王府的地圖是我給你的,害人的法子是我想出來的,若是沒有最後阿哥這件事,那前面的雖是出你之手,卻是我的授意!」

「嗯!」魏白猶豫著點了點頭,卻道:「公子只是要出口惡氣罷了,又有什麼錯?都是老白的錯……」

「你設計皇子阿哥,也只是為了出口惡氣,又有什麼錯?」曹顒反問道。

「這……老白不該自作主張,不該去招惹這些惹不起的人!」魏白低著頭,喃喃道:「若是連累到公子,那就實在是該死了!」

「縱然是曹家有恩與你們兄弟的師長,有你們這十年保護,也償還清了!」曹顒淡淡地說道。

「公子?」魏白聽了,猛地抬頭問道:「這話是什麼意思?公子要趕大哥與老白走?」說著,忙搖腦袋:「老白不走,老白做錯了事,任憑公子責罰便是!」

曹顒認真道:「魏二哥是個血性漢子,我心裡很是羨慕與敬重你!有些事,我能夠允許自己錯,卻不能允許你錯,你可曉得是為了什麼?」

魏白不解地搖了搖頭。

曹顒不再看他,視線透過窗子直望向遙遠的天際:「有些事,若是我自己個兒錯了,連累到我的父母親人,我並不會為難,碧落黃泉,大家團聚就是;若是你錯了,我該怎麼辦?」說這些,卻是他的心裡話,剛剛聽到原由的那瞬間,他確實是起了殺心。隨即,想著自己來這世上十年,打流落在外後回到府中後,這兄弟兩個始終在身邊保護。其中,還有七年多的時間做著暗人,便終是嘆了口氣。

只聽「啪嗒」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地的聲音。曹顒回過神來,見魏白舉著血淋淋地左手,小拇指已經齊根而斷。他「撲通」一聲跪倒:「公子,老白知道錯了,老白髮誓,下不為例!如有違背,形同此指!!」

曹顒看著地上血漬中的那根小拇指,實在是說不出話來,默默地蹲下身,將他右手的匕首接了過來,撇到一邊,又將裡衣衣襟撕下一條,幫他包紮起傷口。

魏白本想抓著曹顒的衣裳再說上兩句,然而見曹顒臉色比方才還難看,他愣怔了一下,還是收了手,低下頭,像個膽怯的孩子似的,不敢再吱聲。

曹顒幫他包好,並沒有起身,而是直接席地而坐,問道:「魏二哥還記得到曹家多久了嗎?」

魏白想了想道:「是四十年秋進的,這算起來,再過兩月,就整十年了!」

「是啊,將近十年了!我來到這個世上有多久了?其中大部分時間都是在你們兄弟的照護下長大的!」曹顒提起往事,有種隔世之感:「魏二哥性格豁達,本就不是能夠束縛到宅門之中的,何必強求?」

曹顒的聲音不大,但是語氣卻甚為清冷決絕,魏白的臉色頓時灰白。

「我不走!」書房的門突然被推開,魏黑紅著眼睛走了進來,原來他方才一直沒走遠。

「魏大哥?」曹顒有些意外。

魏黑傲然道:「公子好狠的心,莫非是見老黑廢了隻眼睛,不當用了?」

曹顒沉默不語,魏黑又道:「若是老黑走了,公子還哪裡找身手這般好的去?老黑又哪裡找這麼好的主家?就算是公子罵我臉皮厚也好,今後老黑倒是賴定公子了!」說到這裡,指了指魏黑道:「老二,你都三十多了,也不是孩子,別的哥哥也不同啰嗦,父母雖是去得早,但畢竟有生養之恩,你回老家去吧!支撐支撐門戶,逢年過節到父母墳塋前鋤鋤草!」

「公子?大哥?」魏白望望曹顒,又望望魏黑,哽咽著道。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就算你我手足兄弟,也沒有守著過一輩子的道理!往後聽哥哥一句,改改脾氣,踏踏實實地過日子!你不要再為難公子,也不要再為難哥哥!只是……」說到這裡,魏黑的聲音變得犀利起來:「只是你要記得,你沒有去過什麼王府,也沒有做過任何事,更同公子扯不上半點干係!」

曹顒想著方才魏黑望著魏白時眼裡現出的殺意,心裡嘆了口氣。本想借這個機會,讓魏黑也脫身的,已經保護他十年,還要再讓魏黑保護他二十年、三十年不成?但是魏黑為人重情義,就這般讓他們兄弟兩個離開,說不定魏黑出門就先殺了兄弟,隨後自殺謝罪了。

待到魏家兄弟都離開,庄席才邁著方步走了進來,正色道:「顒兒,這收尾之事……?」

曹顒見庄席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禁搖了搖頭:「先生,您就別嚇唬我了,非要逼得我急火攻心、吐出口鮮血來您才滿意嗎?」

庄先生摸著鬍子,笑了笑:「怎麼叫你看出來了?實在是這回魏二膽子忒大了些,幸好沒大事,我若不嚇唬嚇唬他,讓他長點記性,往後惹出大禍事怎好?」

「沒有往後了,明兒他要帶著家眷返鄉了!」曹顒望著地上的斷指道。

庄先生順著曹顒的目光看去,見血糊糊的,眉頭一皺:「這……這……」

……

西山,山腳一處莊子。

一個二十多歲身材健碩的男子站在窗口,順著窗戶的縫隙,機警的往四周望去。房間里還有十來個人,或坐、或站,圍著飯桌,都是屏氣凝神,對滿桌子的美味佳肴瞧都不瞧一眼。

突然,門外傳來腳步聲,屋子裡的幾個頓時都戒備起來,望著門口方向。

「是馬多!」窗前那男人聽聽腳步聲,道。

眾人聽了,這方鬆了口氣。

薄木的門板被叩了五下,三緊兩慢,正是先前約好的暗號,站在窗前的男子走過去抽開門栓,一個身材略矮的胖男子走進來,正是馬多,沖他一點頭,然後往屋裡望去。

瞧見桌子上的菜,那馬多眼睛一亮,忙上前兩步,拾了雙筷子,一邊伸過去夾菜,一邊好奇地沖眾人問道:「你們怎麼不吃啊?這是等我呢,這多不好意思嘿!」說話間,筷子已經叼了塊肥鴨,他回手就要往嘴裡送。

「別吃,你不要性命了?!」離他最近的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出手,攔住他的筷子。

馬多咔吧咔吧黑漆漆的小眼睛,不解地看了看眾人:「這吃口鴨子,還能撐死我不成?」說著,又舉了舉手中的包銀筷子:「瞧瞧,瞧瞧啊!這可是使的銀筷子!!這是九爺的別院,又不是龍潭虎穴,瞧你們幾個那慫樣!」

窗前那男子冷哼一聲,道:「馬多,都什麼時候,你還貧?你低頭瞅瞅你腳底下是什麼?」

馬多笑著應了一聲,隨後低下頭去,離他鞋面也就一尺多的距離,毛茸茸的一隻小貓,軟軟地躺在地上。

馬多踢了踢,那貓一點兒反應都沒有,他「嘿嘿」笑了一聲,指了指眾人中年紀最小那個:「小戴,這不是前幾日你閑悶得慌,逮得那隻貓崽子嗎?瞧叫你搓巴的,咋成了這樣兒……」

話未說完,他突然反應過來,驟然變了臉色,一哆嗦將手中的筷子甩了出去。因力道過大的緣故,不小心刮到兩個靠桌沿的盤子,「稀里嘩啦」的跌到地上,摔了個稀碎。

馬多顧不上濺到身上的湯水,直盯著窗前那人,顫聲說道:「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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