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扶搖上 第155章 家事

兆佳氏幾乎要嘔死,難道她真是那歹毒心腸、謀害丈夫子嗣的惡婦?至於這般防備,連帶著大房那邊都插手過來。

而累日里曹荃不是歇在寶蝶房裡,就是歇在翡翠那邊,對庶子曹項的照顧也比過去精心,唯獨對兆佳氏,卻是見也不愛見的。

兆佳氏想要如過去那般教訓寶蝶與翡翠,卻是不能。除了陪嫁過來的下人,不僅沒有人敢動手,甚至還有人攔著。兆佳氏委屈得不行,實在不知道自己待產坐月子,不過三兩個月時間,這府里怎麼就回發生如此的變化。

直到有一晚,曹荃沒有去任何女人房裡,只自己個兒在書房喝得酩酊大醉。兆佳氏正攢了一肚子火要撒,怒氣沖沖地趕過去,使勁發了一通脾氣。

曹荃卻混不在意,直到被兆佳氏搶了手中的酒壺,方抬頭道:「你不配做嫡母,我不配為生父,我卻沒甚資格說你。只是你也是做母親的,卻怎會如此狠心!」

兆佳氏聽得迷迷糊糊,曹荃又道:「如今我沒了一個女兒,不願意再失去一個兒子,老四,往後就由寶蝶帶,不敢再勞煩你費心!」

兆佳氏橫眉豎目,想要辯白辯白,卻想起今兒正是十一月二十二,曹頤出閣的日子,也是帶著幾分心虛,終沒有再說。她原想著等丈夫醒過酒後,再細語寬慰,好解了嫌隙。沒承想直到過了年,曹荃仍是冷著臉。

她心中也生出些許悔意,不僅對曹項比過去好些,就是路眉這邊,也想著等孩子生下,要好好相處,挽回丈夫的心再說。她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娘家又不是尋常人家,誰還能夠越過她去不成?

……

路眉的房裡,仍是不停地傳出凄慘的哭喊聲。

曹荃站在院子里,嘆了口氣,心裡說不出的糾結。他既期望這個孩子能夠平安降生,又希望他不要到人間受苦;他既想要放過路眉一條生路,又不願意留著任何關係家族安危的隱患。

曹荃還在長吁短嘆,裡面那慘叫聲卻越來越弱,在燈光搖曳下,能夠看到屋子裡人影晃動。隨著腳步聲,一個婆子掀了簾著出來,驚慌道:「二老爺,姨奶奶卻是兇險,怕是要都保不住!」

曹荃的心裡「咯噔」一下,伸手退開那婆子,進了們去。屋子裡的幾個婆子進到他進來,忙勸他出去,直說產房污穢。

路眉慘白著一張臉,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因先前出汗的緣故,額前的頭髮都貼在臉上,再也沒有往日的嬌艷與嫵媚。露在被子外頭的胳膊,也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骷髏般駭人。

到底是做了兩個月的夫妻,往日恩愛還歷歷在目,曹荃心裡也是酸酸的,對她的怨恨也少了大半。

一個婆子取來人蔘片,塞到路眉口出,又在旁不停地喚著。過了好一會兒,路眉方幽幽醒來,見到曹荃,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睛。

曹荃嘆息一聲,終是開口安慰:「且寬心,不要胡思亂想,先把孩子生下來,還搬回南院吧!」

路眉閉上眼睛點了點頭,卻是淚如泉湧,似乎要流盡這半年的心酸與委屈。旁邊的婆子又勸了曹荃出去,方道:「姨奶奶再使點兒勁,挺挺孩子就出來了!」

路眉睜開眼睛,望著房頂,想要大喊,卻委實是沒了力氣,只微微地動了動嘴唇。

「哎呀,姨奶奶,這般可是不成啊!您得再用力,再用力啊!」產婆還在喋喋不休地勸著。

路眉的淚順著眼角滑落,伸手去摸自己的肚子,這是自己的骨血,這就是往後自己的依靠。男人的恩寵算什麼,還不是說翻臉就翻臉,往後自己安安分分地帶孩子,往後自己規規矩矩地做個良家婦人……

或許是想到以後的安穩日子,路眉突然覺得自己多了不少力氣,她狠狠地攥住被子,用了吃奶的勁地大喊著,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讓肚子里的孩子平平安安地來到人世……

正月十六,曹家又多了位小姐,卻是個福薄的,生而喪母。

聞信,兆佳氏鬆了口氣,想要撫養庶女,以示賢惠,卻沒有如願。

織造府內院,高太君房裡,看著搖籃里的孱弱得像貓兒一樣的女嬰,高太君直念「佛祖保佑」,想到孩子去了的生母,不由得紅了眼圈。

……

京城,戶部衙門。

福建海寇損失賬的差事做完了,曹顒帶帶拉拉地幫著彭鑄忙了幾日從湖廣調糧的事務,與湖廣司的人混了個臉熟,卻也知道了彭鑄口中所謂「湖廣司最麻煩」到底是怎麼回事。

這湖廣司的人和福建司大有不同,去年九月里被賣出去的官缺不甚多,絕大部分是入部多年的官吏。這些人大抵是老油條,像傅顯功、彭鑄這樣的實在人基本沒有,都是些個滑不留手的角色,打哈哈的人多,做實事的人少,又是勢利的緊。兼之內部派系分的複雜,相互之間摩擦不斷,辦事拖沓可想而知。

而主官郎中圖明安又是這群麻煩中的大麻煩。一方面,他因有些個後台眼高於頂,對低於他官位的這些個主事、筆帖式都有些瞧不上眼,素來帶搭不理的,擺得架子似乎比侍郎甚至尚書都高;另一方面,他又是個極其苛刻的人,賬目到了他那裡,總是橫挑豎挑,非給你摘兩個錯處打發你回去再忙活一回不可,極少有痛快通過什麼的時候。

彭鑄是一百二十個不樂意和圖明安打交道,前頭幾天還耐著性子,後來卻是也沒好臉掛著,雖然不敢直接頂撞上官,卻是每每那邊受氣,就回來關起門大罵宣洩一番。直到曹顒來了,他才算得以解脫。

曹顒話不多,但思維敏捷,常常一句話就說到點子上,湖廣司的人想和他打哈哈,常常是兩三句就被拐到正題上。想不做事?卻是沒門!

又因為曹顒那一疊串的身份在那裡擺著,誰也不敢得罪於他,便是圖明安也對他十分客氣,賬目上沒刁難過。

彭鑄發現這件事之後,念了多少句佛,然後就連磨帶懇求的,央著曹顒,凡往圖明安那邊送帳都是他去。

曹顒自然知道他那些個小九九,不過確實自己出馬要比別人出馬效率更高些,也就順勢應了下來。彭鑄沒口子地謝過,又許下了多頓酒席。

這一日,曹顒正和彭鑄盤賬,忽然有小吏來請曹顒過去,說石侍郎有請。

曹顒有些奇怪,這石侍郎就是石文桂,太子妃的親叔父,去年十一月被康熙貶斥「軟弱無能」,和施世綸調換了官職,成為戶部右侍郎。石文桂安安靜靜地上任,而後也一直十分低調,沒有任何動作,似乎消沉了一般。曹顒都快忘了戶部還有這麼一號人,這會兒實不知他找自己所為何事。

曹顒往石文桂那院子走過去時,正瞧見李其昌從裡面出來,面色鐵青,緊鎖著眉,一臉的不快。瞧見了曹顒,他明顯一怔,然後似是若有所思。曹顒過去俯首行禮,李其昌客客氣氣地虛扶了他,而後快步離去。

曹顒微微皺眉,莫非出了什麼岔子,這是從上到下一級級的追究責任?他自信最近從手上過的賬目都是沒問題的,一時也想不出哪裡出了狀況。

石文桂被康熙罵作「軟弱」,可這體態形象可一點兒都不軟弱。他身體微胖,一張國字臉,因為年邁,雙腮的肉微有下贅,使得整張臉看上去十分的嚴厲。即使他滿是笑容,瞧著也不是什麼好臉色。

曹顒進來時,石文桂就擺著這麼一副自覺是十分和顏悅色的表情,然落到曹顒眼裡,卻是一種皮笑肉不笑的陰險模樣。

拋卻表情,石文桂的言辭還是相當溫和的,先問了幾句進來的差事做得如何,然後又對他之前協理福建海寇損失賬目的事作出嘉許,最後多有勉勵之詞,又道「前程不可限量」。實質性的話是一句沒說,就打發曹顒回去了。

曹顒聽得莫名其妙,想了許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旁敲側擊地打聽,這一日石文桂只見了他和李其昌,再沒找過旁人,而李其昌從石文桂那邊回去之後,除了表情凝重外,並沒有其他異常,也沒有重新審查什麼出現紕漏的舊賬,仍是繼續做手頭天津海稅的差事。

曹顒也懶得去想那麼多,石文桂若是有所圖,終會露出端倪來的。雖說是太子妃的叔父,曹顒卻也沒什麼忌憚的,眼下太子的日子並不好過,連帶著這些與太子有干係的權貴也個個老實得緊。就算石文桂想要算計點什麼,卻也要掂掂分量,應該不會輕易拿他開刀。因此,曹顒又回彭鑄處,依舊處理調撥賑災糧食事務。

……

新院子不能老沒有名字,曹顒與初瑜商議了,又比量著原有院名,最後就起了「梧桐苑」。想著等天氣暖和些,植兩株梧桐過來,也算是合了意思。

因前些日子「通房」之事,曹顒對葉嬤嬤有些不放心,就將初瑜托給紫晶,請她每日多照看些。

紫晶本也喜歡初瑜,待她就越發親近,又怕她待著悶,每日往桐院來得就頻繁些個。卻是有人歡喜有人憂。珠兒、翠兒因多了女主子,又有七八個不比她們遜色的侍女比著,本是沒什麼底氣的,紫晶常來常往的,倒是能夠讓她們有「多個主心骨」的感覺。

憂慮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