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清平樂 第134章 挑撥

李家,前廳。

曹顒被李煦請到前廳,見過禮後,分賓主落座。李煦始終帶著笑,不過卻似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

曹顒知道這是戲肉來了,卻不知自己這位堂舅到底要唱哪一出,因此並不主動開口,只端起几上的茶杯,慢慢地吃了兩口茶。這茶雖是茉莉花茶,但又與尋常的茉莉花茶不同,花香淡淡的,茶味卻更香醇。他掀開蓋碗,看了一眼裡面的茶色,怨不得如此,原來這選入的胚茶是碧螺春。

李煦正琢磨著從哪裡開口,見到曹顒看茶,笑著開口道:「這是你二表兄弄出來的,他聽說你們家弄了幾處茶莊,推出幾款名茶來,對這茶葉也上起心來。一時找不到上等的茶樹,就取了巧,將這碧螺春加工成了茉莉花茶,沒想到還不錯。」說到這裡,臉上留出幾分得色,抱拳往京城方向拱拱手:「四月貢進京里,聽說太后她老人家是極愛的!」

曹顒笑笑道:「卻是好茶,二表哥如此聰敏,著實讓人佩服!」話說著,心裡卻想起一事,那碧螺春的茶莊掛在內務府名下,幕後主事的卻是郭絡羅家的人,九阿哥的母族;再想那總督噶禮是九阿哥嫡福晉的族人。九阿哥是八爺黨的核心人物,這其中的貓膩就有些道道。平白無故的,郭絡羅家憑什麼拿自家的茶葉來讓李家得好處?這茉莉花茶又不是什麼獨特方子,照貓畫虎也能夠加工出來。他不由暗嘆口氣,李家,陷得實在太深了!

看著曹顒半句不可多說,李煦心裡很是不舒服,總覺得其城府太深了些,再想想半月前之事,越發覺得這個外甥叫人想不透。

半個月前,李鼎從揚州趕回來,將那邊的事情對父親說了。李煦火冒三丈,他是有心與噶禮交好的,但是卻從未想過與曹家決裂。

曹李兩家,互為倚仗,若是任由人挑撥,有了矛盾,那卻是「親者痛,仇者快」!

只是,這事一出,他不單單只為干都的愚蠢生氣,還為曹家的強勢而皺眉。本不過是誤會,私下解開就好,為什麼半點餘地不留?雖說死的都是噶禮的人手,沒什麼可心疼的,但是卻也給了李家一個耳光。

李煦雖然惱,卻也知道這種事情不能拿到檯面上說,還沒有想好以後怎麼面對曹家。沒想到,才過了沒多久,就聽到李氏要歸寧的消息。

今兒,李煦請曹顒到前廳,也有試探之意,看他是不是因揚州之事來的。可是,等來等去,除了自己提到什麼,他應上一聲外,卻不見他有什麼話說。

沒奈何,李煦只好先開口道:「你母親也真是,如今你父親尚病著,怎麼趕在這個時候回來?雖然記掛著娘家,但是也要以夫家為重才是!」

「父親身體漸好了,母親也是有緣故方出來的!」曹顒為李氏辯白道:「三妹妹下半年的婚期,外甥八月就要進京當差,父親母親的意思,是要讓三妹妹隨外甥一同進京!這時間就趕了些,母親既要照顧父親,又要為妹妹準備嫁妝,有些忙不開,就想接外祖母過去幫襯幫襯!而且,外甥和妹妹也想趁著我倆都在江寧時候,在外祖母面前儘儘孝心。」

李煦恍然大悟:「原是這個緣故,想必是你母親眼見兒女都要離開身邊,聯想到自家身上,思念起自己的老娘來!」心裡卻驚駭不已,曹家這是什麼意思?接走高太君,是想與李家決裂?就算是自家無意摻和進去揚州的事,該給的交代已經交代了,為何還要這般?

李煦心下有些惱,轉而一沉吟,臉上帶著鄭重道:「你們來的卻也正好,我頭些日子就想去江寧瞧你父親去,與他說說話。只因衙門裡的事多,一直未能動身。既然你來了,就由你幫我轉達吧!」

曹顒見他鄭重,便也鄭重應下:「舅舅請講,外甥定如實轉達!」

「嗯!」李煦點了點頭,雖然眼下廳里沒人,但仍是刻意壓低聲音道:「就說我說的,叫就父親小心噶禮,那老傢伙實在沒安好心。揚州之事,顒兒處理得很是妥當,就是應該給他一個教訓。他算個什麼東西?去年就彈劾你父親,今年好好的又打我們兩家的主意,騙了你二表兄去,想要給我們兩家下個套。實在不是個東西,真欺我們兩家沒人了不成!」說到最後,已經是滿臉怒氣。

時過境遷,雖然眼下李煦一副極其無辜又是滿是憤懣的表情,可曹顒卻不盡信。若是真有此心,就算人過不去,派人送信也成啊。

心裡雖腹誹不已,曹顒面上卻是半點不顯,一副受教的模樣,恭聲道:「原本還以為那噶禮堂堂總督,應是好的,就算名聲壞了些,怕也是世人污衊。沒想到私下裡這般齷齪,卻是如舅舅說得不是個東西呢!舅舅息怒,犯不著與那聲名狼藉之人置氣。雖說如今李家與總督府有了婚約,但畢竟二表哥的未婚之妻只是噶禮的侄女,並不是其親生之女,到底遠了一層。只是因親戚,不好疏遠,他們這麼一折騰,倒也是舅舅的福氣!江寧那邊,總督與巡撫正相執不下,估計用不了多久又要鬧到御前,若是舅舅不小心被牽連其中,豈不是冤枉?」

這番話聽起來卻是實心實意,李煦聽得不停點頭:「還是顒兒想得周全!」又說了兩句閑話,便叫了管家,送曹顒回客院梳洗小憩。

曹顒走後,李煦的臉卻耷拉下來,牽了牽嘴角,發出一聲冷哼。

就見李鼎從裡間出來,皺著眉不解地問道:「父親,為何要與他解釋這麼許多?倒顯得咱們家怕了曹家似的?原還以為他是奉父命來請罪的,這算什麼?難道是上門問罪?」

李煦瞪了兒子一眼:「還不是你惹出來的禍事?干都那小子看上去雖是笑眯眯地,卻不是什麼好東西,哪裡是噶禮的兒子?那就是總督府的一條瘋狗。若是你沒在他面前漏過珍珠的話風,他就敢這般明目張胆地詐你?」

李鼎先是低頭認罪,然後方抱怨道:「兒子只是不服罷了!這曹家太過虛情假意,他們家又是茶園、又是珍珠,哪裡是折騰了一年一年的?連父親也瞞著,還不是防備著父親也插一手。如今可好,他家銀子流水般,又演出典房賣地的勾當,說是要還虧空,還不是在萬歲爺面前獻媚?結果呢?旗也抬了,小輩的婚也指了,是什麼好處都佔盡了!若真當咱們是親戚,怎麼會這般?到頭來,還像占理了一般,又來數落父親的不是!」

李煦雖對曹寅有些埋怨,卻不像兒子想得這麼多。如今,見兒子提到曹家滿臉怨恨,又想想方才曹顒雲淡風輕、不動如山的模樣,他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李鼎聽父親嘆息,還以為父親真怕了曹家,不禁道:「父親有什麼可顧忌的,如今曹寅卸了職,若他們家還在南邊,終有求著我家的時候!」

「渾說什麼?」李煦擺了擺手,忍不住呵斥道:「你瞧瞧人家曹顒,跟著好好學學,不要這般眼界淺!曹顒說得在理,噶禮太狂妄,張伯行又是出了名的倔驢,如今這總督府與巡撫衙門互相拆台,三天兩天還罷,若是這般沒完沒了下去,鬧到御前是早晚之事。當著噶禮的面可以說兩句好話,難道還真要我們李家做他走狗不成?哼!他這是貪心得沒邊了,看著曹家產業眼熱,又沒膽子直接上手,倒是想拿咱們家當槍使!咱們為何要為他瞞著?我們遠在蘇州,噶禮算計張伯行也好,算計曹家也罷,咱們看戲就是,本也沒必要跟著摻和!」

父親竟是這「坐山觀虎鬥」的態度,李鼎仔細想想,眼前卻是這般最妥當,不管哪邊敗了,李家只要靠上勝的那邊,就是沒幹系的,心裡實在是佩服不已。

在蘇州這邊,曹顒最想見的人是庄常,但是曹李兩家眼下的關係,若是他太過親近庄常,怕以後庄常在李家這邊難做。想到這些,他也就歇了心思。每日里,他不是隨著李鼐與李鼎兄弟出去吃酒,就是陪著母親去探訪親戚。

轉眼,過去了四、五日。

李氏初到時就講明了來意,高太君原本不耐煩,但架不住女兒苦求,又想著女婿病著,自己能夠去幫把手也好,就勉為其難地應了。

算算日子,已經出來好些天,李氏終究放心不下家裡,對文太君辭行。文太君知道她家裡事多,也不多留她,選了跟著去侍候高太君的人手,又吩咐李煦安排她們娘幾個返程。

李煦倒是大方,除了內宅那邊置備的給曹家上下人等的禮物外,因聽說外甥女婚期已定,又厚厚地送了一份嫁妝。

……

等乘上船,遠遠地離開蘇州碼頭,曹顒卻絲毫感覺不到輕鬆。

雖然接來高太君,算是達成目標,但是在李家這幾日,瞧著老人家與李家兒孫的親近程度,這份親情並不亞於對江寧這邊的親女兒。她又是在李家生活了大半輩子的,若是到江寧住個一年半載想念這邊的親人,難道還非要攔下不成?

曹顒忍不住揉了揉眉頭,想起二嬸的大肚子,嘆息著為什麼不是母親有了身孕。老人家怕寂寞,有個小孩子在眼前熱鬧多了,自己偏又大了。

只得先走一步看一步了,這會兒若是二房那邊的幾個小孩子能討得老太太的歡心,留她下來也好。

……

江寧,曹家,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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