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人生如棋

還沒等到下班呢,楊帆接到田仲的電話。

「楊帆。我到京城開會的時候,你父親脫我給你帶點東西,你來拿一下。」

楊帆愣了一下,隨即說:「到省城么?」

田仲說:「我在宛陵呢,住在市委招待所303,你直接過來好了。」

這個時候田仲出現在宛陵,不要說是為了推廣大學生村官一事。田仲的出現,說明了省委對宛陵的重視,也許還有點別的原因也未必。

楊帆匆匆收拾下班,習慣性的獨自駕車往宛陵過來,車到市委招待所時,天已經完全晴了,只是依舊陰沉著,看不見夕陽。

給田仲打了電話後,來到303,敲門進去看見田仲正坐在客廳里,桌子上擺著四菜一湯。看見楊帆,田仲就笑著說:「來的正好,沒吃晚飯吧?坐下一起吃。」

楊帆也不客氣,洗手回來坐在田仲的對面笑著問:「李書記的宴請不喜歡么?」

田仲笑了笑說:「沒那事,省委正在抓廉政,我們下來就吃工作餐。市裡倒是有那個意思,我否決了,這一套面子上的東西我不在乎。」

兩人也不喝酒,就是吃飯,很快就搞定。田仲站起往裡走說:「去殺一盤,你的棋比你老子的強,他的棋太穩健了,沒有靈氣,就像他的性格。」

楊帆跟著來到裡屋,在準備好的棋盤前坐下後,笑著說:「有人說,一個人的棋風是不斷的變化的,是隨著他對棋的理解和認識而變化。所以,棋風並不隨人的性格。我的理解,一個人的棋風,其實是由人的潛意識決定的,而不是表露在外面的性格決定的。」

田仲微微差異了一下,但是沒有立刻說話,而是拿過黑棋,一副長者姿態說:「你的棋比我強,咱們就不猜先了。」說著田仲在右上角的星位上落下一枚棋子,很標準的起手勢。

楊帆的棋風屬於那種看時平穩,實際上每每暗藏殺機的招法很多,田仲下的非常謹慎,行棋厚重且每一步都要考慮相當的時間。一個小時過去了,棋盤也不過寥寥二三十手,雙方似乎是在比耐心,都沒有主動挑起戰鬥的意思。

布局看似平穩的結束了,輪到楊帆走棋時,輕輕的在黑棋右邊的無憂角下面託了一手,這是一步試應手,視黑棋的應手決定下一招該怎麼下。

這一步棋讓田仲很難受,以為時機把握的很好,就在黑棋的模樣還沒有完全合攏之前,這輕輕一碰黑棋硬吃固然可以吃掉這枚白子,但是接下來被旁敲側擊的利用很多。不吃的話,白的角上很輕易的就能活出來。

田仲思索了一番,決定平穩的退一步,要求整體攻擊白棋。楊帆順手一板,這就要往外跑,戰鬥在這個一個不經意的地方引發了。

圍棋高手之間,往往發生戰鬥的原因,往往不是因為什麼太大的利益,而是因為一目或者半目的便宜,大家都不肯退讓,這才引發的激烈戰鬥。

看見楊帆這一步,田仲嘆息一聲說:「你這是要欺負我年級大,算路不如你了。」說著,田仲紮實的跳了一個,把棋形走正了,遠遠的要對白棋的整體發起攻擊。

楊帆在邊上的星位的黑子右邊碰了一個,又是一步試應手。被這兩步棋搞的難受的田仲,終於忍不住了,狠狠的拍下一枚黑子,往中央長了一個,要求繼續整體攻擊白棋。楊帆三路一扳,問田仲的態度,是繼續要求吃,還是讓活棋。

兩人在這一帶的劍拔弩張,因為互相不肯退讓,終於導致了一場大戰。田仲一陣猛攻,楊帆巧妙騰挪,借著田仲破眼的機會,順便把田仲上邊的空也先手洗掉,然後再往外跑。

看見這個局面,田仲不禁微微嘆息說:「棋局如同人生啊,講究一個平衡之道,越猛烈的攻擊,往往會招致最猛烈的反擊。難怪高手總是能不殺對手的棋,就不殺對手的棋。」

楊帆輕輕的落下一枚棋子,在黑子一個跳之間挖了一手,這一挖頓時將封鎖白棋大龍的黑子,分割成三塊棋。看見這一手棋,田仲遲遲沒有落子,考慮了足足有半個小時後,無奈的抓起一把黑子往棋盤上一擺說:「投了。」

楊帆看了看棋盤,露出不解的表情說:「這個局面,雖然黑棋形勢落後了,但是落後的並不多,為啥您投子了呢?在我看來,中腹依舊寬廣,黑棋完全可以棄子去勢,尚可一戰。」

田仲嘿嘿一笑說:「年輕真好啊,充滿了鬥志。我已經老了,一步棋走錯,就再難有翻身的機會了。」

楊帆微微的回味這一語雙關的話時,田仲笑著站起來,拍拍手說:「走,趁沒人注意我們,到外面溜達一圈去,宛陵我有近三十年沒來了。」

一老一少,做賊似的悄悄流出了招待所,兩人在出門時,保安看見了,想攔又沒敢。只好等這兩人出去了,這才急忙打電話彙報。

走了一會之後,田仲停下,辨認了一下方向之後嘆息著放棄了努力說:「不行了,完全認不得路了,你帶我去東門大橋轉一轉。」

楊帆不由笑著說:「那要打車去了,距離這裡有二十分鐘走的。」

田仲嘀咕一聲說:「是么,以前的宛陵可就是兩條街道,一個十字路口啊。我記得,新華書店就在十字路口邊上。」

楊帆笑著攔住一輛計程車,給田仲開門之後跟著上了車,交代司機之後笑著解釋說:「您說的那叫老十字街,如今那裡已經不算市中心了。老城區那一片,馬上都要拆了。」

車子到了東門大橋邊停下,兩人下車後,慢慢的走到橋上,上面有不少擺夜攤子的人,很是熱鬧。田仲走到橋邊往下看,看著那已經近乎乾涸的水陽江,似乎看的非常入神,久久的呆站著。

楊帆沒有打擾他,安靜的站在邊上。過了一會田仲才微微的感慨說:「大約在三十年前,我就是從這裡上了小火輪,沿著水陽江離開的宛陵,然後到上海讀大學。」

楊帆不知道田仲此刻的到底想什麼,順著話說:「我小的時候,六七歲的樣子吧,那時候一到雨季,就要防汛抗洪,後來上游修了水庫,洪水是沒有了,水陽江也乾涸了。」

田仲頗為感慨說:「世事變幻,滄海桑田啊。當年李謫仙到宛陵,曾有詩云,兩水夾明鏡,雙橋落彩虹。如今鏡泊早就不在,兩水惟余這淺淺的水陽江。」

楊帆正要說話,發現遠遠的有人在跟著他們,不由的微微苦笑說:「田叔叔,看來您要回去了,玩不成了。」

田仲嘿嘿一笑說:「生活的本質就是矛盾的,得與失永遠並存,當你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肯定會失去一些東西。這就是辯證法,事實上我們的老祖宗,在幾千年前就有相似的論述,不過表達的方式不一樣罷了。人生在世,進退取捨,往往不過是一念之間的事情。」

田仲的話,觸動了楊帆的某根神經,不由的笑著接著說:「讀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回去想,將來的生活會是怎樣的。回到宛陵後,我忙起來根本沒時間去想將來,只能顧眼下或者短期內將要面臨的事情。剛才聽您那麼一說,我就在想。將來我老的時候,走不動了,只能坐著回憶往事時,會不會有空度一生的感慨呢?」

田仲愣了一下,隨即笑著說:「這個問題太大,我怎麼覺得像是兩個哲人在探討人生的意義呢?哈哈哈!」

楊帆也覺得有趣的笑了笑說:「其實,人生意義,老祖宗在春秋時期就開始探討了。其實我一直覺得,這方面的探討很無聊。人真是很奇怪的東西,因為會去思考,所以人能在進化的過程中脫穎而出,但是在思考的同時,也誕生了杞人憂天這樣的怪事。」

田仲被這個說法弄的再次哈哈大笑說:「走吧,該回去了,不然有人要來拖我們回去了。」

楊帆做了個請的收拾,兩人慢慢的走下橋時,一輛黑色奧迪輕輕的聽在路邊,田仲的秘書站在車邊,輕輕打開車門。

上了車後,田仲又是一陣感慨說:「和你聊天很不錯,比你老子那個悶葫蘆強。說實話,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兩在一起談話的時間越來越少不說,每一次還就是不能正經的說點簡單的語言,一件事情非要以含含糊糊的方式說出來,似乎不這樣就不足以表現我們的成熟。」

田仲似乎談性猶在,楊帆笑著接過話說:「我記得以前在家裡,左鄰右舍的見面了,都是問你吃了沒有?如今在政府機關里,見面問好,都是說你忙么?有的人謙虛的說不忙,實際上他每天忙的要死。有的人說忙,實際上閑的很。政府機關真是個怪地方,一個人不忙,就意味著他的權利邊緣化。」

田仲噗哧一笑問:「你是怎麼回答別人的們問好的?」

楊帆淡淡的笑著說:「我看沒閑工夫做表面工夫,忙就說忙,閑就說不忙。不過,不管我給什麼答案,下面的人總是客氣的說,楊書記日理萬機云云。緯縣屁大的地方,哪有萬機可理?簡直就是扯淡嘛。在機關里呆的長了,做人的學問是長了許多,但也變的越發的俗氣了。有時候,我長長在後悔,早知道就呆在京城,繼續跟著老師做學問好了。」

田仲沉吟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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