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洲震蕩風雷激 第422章 鳩摩羅什

看著家徒四壁一般的後秦國王宮時,范二不由得對姚泓肅然起敬了,這雖可從側面上看出目前後秦的形勢的確不容樂觀,卻也同樣可以確定姚泓的品德還是不錯的。

姚泓性子懦弱,最喜歡做的就是吟詩唱酬,他雖沒有治理國家的才能,但生活品質和常人並沒有太大的區別,他也沒有因為特權而要求更多。

在後秦國遭遇晉國的侵略中,他也披掛上陣,終於因為國家的積年羸弱而選擇了投降。

提里奧老佛爺曾經說過,「我曾見過一些獸人,他們像最高貴的騎士那樣可敬,我還見過某些人類,他們像最殘忍的亡靈天災那樣邪惡。」

范二也很想說,「漢人中有敗類,胡人中也有好人,至少,姚泓和他父親姚興是令人尊敬的,但他們的人品與他們佔據漢人的江山無礙,他們既然在這場戰爭中失敗了,那麼他們的下場也不會有意外,那就是,——死。」

簡單地吃過晚飯之後,范二便命人將沈林子叫來了宮中,命他到長安城周邊的幾個塢堡中勸捐去了……

沈林子一時沒能理解的做法,卻也只得領命而去。

范二一進長安城,就號召後秦的大小官員捐糧犒勞三軍,不能不說他一早就定下了「打土豪」的方略。

沒有什麼事是一蹴而就的,范二擔心因步子邁得太大而扯到蛋,所以決定在此停一停。

一方面,是為了整軍;另一方面,則是為了樹立威信。

第二日,整軍從最早投降的胡翼度所帥的一萬軍開始,經過一天的篩選,這一萬人能留下的不足三千。

至於沒有進入軍隊的老兵,也就只能留在長安或是送到洛陽做三年苦力了,這三年苦力當然也不白做,他們不但可以一日三餐,到了三年期滿之後還可以領到工錢,這對亡國的俘虜而言或許也是一種優待了。

有些可以達到輔兵要求的士卒,也可以申請留下來。

輔兵與正規兵不同,他們不能自動轉化成第二等民(也就是公民),他們也沒法分到戰利品,但他們與士卒們做買賣,可以在戰場上收買戰利品……

理所當然,范二心目中的輔助兵部隊是為那些投機倒把者所設的,他們如果有足夠的財力和膽量,是很容易發戰爭財的。

許多被勸退的老兵心中不是滋味,但他們聽說范二的輔助兵計畫之後,很快又躍躍欲試起來,范二隨後對某些有信譽的老兵放寬,讓他們成為戰場上的輔兵和商人。

范二正在從俘虜中選兵時,卻聽說鳩摩羅什前來拜訪。

鳩摩羅什就是龜茲國那位大德高僧了,當年苻堅聽說他的威名之後,派呂光前去龜茲國綁架。

呂光率十萬大軍前往西域,征服龜茲國之後,這才將鳩摩羅什帶回了中原,但他走到涼州時,卻聽說苻堅已被殺死。

呂光遂留在涼州,建立後涼。

後涼被滅後秦所滅,姚興也理所當然地把鳩摩羅什迎到了長安。

鳩摩羅什到了長安之後,初住草堂寺,收納僧徒三千人,姚興待他以國師之禮,尊崇備至,常親率群臣及僧眾聽他講經。

姚興除為鳩摩羅什開闢譯經場外,還選名僧僧略、僧遷等八百餘人為其助譯,他不但為後者譯經提供種種方便,有時還親自參與翻譯。

在姚興的提倡和鼓勵之下,後秦舉國上下崇信佛教,一時寺院佛塔林立,僅長安一地的僧人就有五千多人,各地事佛的人達到十室而九的地步。

但范二入主長安之後,卻下令將寺院全部封了起來。

那些早已剃度的出家人,也都全部被遣散了。

鳩摩羅什顯然是為此而來。

但范二對於佛教是沒什麼好印象的,因為在這個時代中,宗教還是被人用來爭權奪利的工具,遠的有東漢末年爆發的黃巾之亂,近的有幾年前爆發的孫恩之亂,這些暴亂都是以宗教的形勢組織起來的。

范二也是以作亂起家的,但他討厭這些宗教性質的暴亂並不是因為「同行是冤家」,而是因為宗教的痴迷者是沒有什麼人性可言的。

有人說,沒有信仰的社會,是異常可怕的。

但范二想說的是,如果某些信仰能夠給社會帶來不穩定因素,那這些信仰不要也罷!

如果有可能的話,范二當然希望以自己的意願創立教派、黨派什麼的,但「尚兄」這個字是和諧詞,所以本書不會寫這些敏感內容。

創立教派,樹立信仰的話題……

不管怎麼說,范二對宗教是不信任,更何況還是佛教!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但是這一句話,范二便有了滅佛的打算。

當然了,鳩摩羅什畢竟是大德高僧,他親自前來拜訪,范二即便是再不願見他,也還是要做足姿態的。

范二對鳩摩羅什施了一禮,便明知故問問道,「大師前來,不知有何貴幹?」

鳩摩羅什平靜地說道,「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

「大師請直言。」

「貧僧原以為將軍有寬宏大量,想不到一如長安,便將我佛門弟子驅除殆盡了……」

「大師來此,問的就是一個根由?其實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鳩摩羅什驀聞范二念出自己常常告誡弟子的話,臉色頓時變得複雜起來,由此不但可以得出眼前這位年輕的將軍,對自己之名是早就知曉的結論,那麼他驅散自己的幾千弟子可就是有意為之了。

用自己的矛,攻自己的盾,還不能說明一切問題嗎?

鳩摩羅什腦子瞬間當機,好一會才問道,「二十年前,苻天王有意要貧僧東來傳道,竟遣十萬鐵騎往請,貧僧身不由己,先是在涼州住了十年,繼而輾轉到長安又是十年,這些年所見所聞真的是……不知大將軍對苻天王、呂天王等人如何評價?」

范二聽著這二八不靠的話,卻一下就聽到了重點。

這位大師的潛台詞是,當年苻堅多麼偉大啊,他統治的領土可不是你一個小小將軍能比的,但他還不是哭著喊著要老衲來傳教嗎?儘管苻堅死了,但老衲在涼州照樣是吃香的喝辣的,後涼被滅後,老衲跟著姚興到了長安,照樣得到了該有的尊敬。

由此可知,大將軍你是不是也應該學習學習那些前輩,對我也放尊重一點呢?

范二明白他的意思之後,便笑著說道,「我只尊重值得我尊重的人,可惜大師卻不在此列。」

鳩摩羅什倒是不溫不火,似乎范二說的不是自己,似乎一定有把握說服范二一樣,「那大將軍認為那些人是值得你尊重的呢?」

范二緊緊地盯著他,意味深長得笑了笑,「我尊重的人一共有三種。一是終生以孝忠信禮義廉恥自律之人;二是面臨抉擇之時,公而忘私者;第三種就是平凡人。」

鳩摩羅什顯然不會是第一和第二種,所以忍不住問道,「請教將軍,何謂平凡人?」

范二不假思索地答道,「一種是自認為平凡的人,另一種是勞動者。」

「勞動者?」

「顧名思義,勞動者就是專門從事生產,將自身勞力創作財富之人,狹義的勞動者則主要包括農夫,匠人、商販等等,也就是用他們的辛勤勞動解決你我的衣食住行之人。」頓了頓,范二又繼續解釋道,「廣義的勞動者,則應該是指以從事某種合法的社會勞動,從而獲得收入為主要生活來源的人。勞動者不單指體力勞動者,還包括腦力勞動者,腦力勞動者亦即『勞心者』。」

「哦。」鳩摩羅什頓時陷入了沉思之中。

范二又繼續道,「與勞動者相對的,也就是不勞而獲者,次一等的便是享樂者。這其中有一個平衡點,就是人們創造的價值,與享受的價值是否對等。我所尊敬的勞動者,指的是他的勞動創造,遠遠要比享受更多的一部分人,社會財富就是這些人創造的。」

范二所言其實很簡單,這讓鳩摩羅什和在場的其他將領,都陷入了反思中。

從眾人的反思中,范二的形象也越發地鮮明起來。

范二出身士族,儘管只是最低等的那種,儘管如此,按照現在這個社會的規則,他也可以不勞而獲,享受奴僕的侍候。

但范二從來都沒有安於享樂,他最開始的時候就是帶著劉穆之、甘純、周如海等人一起榨糖起家的,而後到豫章當教書先生,設計第二樓,籌劃范宣子的生日,一直到了天門去救災,他無時無刻不戰鬥在第一線,他也由此成了眾人的楷模。

范二留給眾人的印象,真的就是一個平凡的勞動者的形象。

他不但時常工作、戰鬥在第一線,他也不圖享受,他家除了不得不布置的護衛之外,甚至都不用僕從!

他經常親自下廚,甚至還會給手下的將領們下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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