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五洲震蕩風雷激 第394章 滅蜀歸來

逃出了成都的譙縱,似乎也已意識到恐怕再沒有機會回來,於是先到祖先的陵墓前辭行。

他的女兒很現實地勸道,「如今大勢已去,父親逃得到哪裡能免一死?只不過徒增羞辱罷了。同樣是死,不死在先人的陵前。」

譙縱豈能不明白這個道理?但知易行難,他從來不是一個果決的人,到底還是選擇了好死不如賴活著;倒是他的這個女兒有些骨氣,就此自盡於陵前。

防守涪城的譙道福得知彭模失守之後,立即抽出五千精兵,親自帶隊馳援成都,到半路時正好與逃命的譙縱相遇。

看著譙縱急急如喪家之犬的樣子,譙道福顯然已猜到了其中原因,當即恨鐵不成鋼地罵道,「大丈夫難得有這樣一份基業,你卻輕易將它扔掉,還想逃往哪兒去?人誰無死?就沒見過怕死怕成你這樣的!」

譙道福越說越氣,拔劍向譙縱擲去,正中後者的馬鞍。

眼見昔日的部下已經反目,譙縱只好再次慌不擇路地逃跑,可他的隨從眼見譙道福都不保他了,便也一鬨而散,之剩他孤零零地行走在逃往的路上。

譙縱終於絕望了,終於選擇了和劉牢之一樣的了結方式,——自掛東南枝。

譙道福看著譙縱轉身而去之後,也並沒有出聲阻攔,因為他對後者已經徹底失望了,但他卻沒有放棄生的希望,於是對將士們勉勵道,「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我平日里對你們如何,大家應該心裡有數吧?說實在的,蜀國是存是亡主要還得看咱們的,和成都王真沒什麼關係。咱們的精銳如今一個不損,足可與晉軍一戰。」

鼓舞了士氣之後,他還將庫府中的財物全部拿了出來,全部賞了下去。

可惜他的將士們在見到譙縱的一刻,也已意識到蜀國大勢已去,所以在領到財物之後也是一鬨而散。

此刻的譙道福,與剛才獨自尋找歪脖子樹的譙縱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譙縱的屍體則被巴西人王志發現,大好頭顱就此被砍下,並送往成都。

孤身逃走的譙道福,則在逃亡中被當地人生擒,也被朱齡石斬成都,這倒是應了譙縱之女所言,——如今大勢已去,逃到哪裡能免一死?

至此,剛獨立三年的譙蜀政權就宣告滅亡了,益州和梁州則重新回到東晉的版圖。

朱齡石的戰報在四月底傳到了健康,而在當塗的范二,也在這個月內雙喜臨門,——袁皙兒和扶余清慧先後給他生下了孩子。

稍稍有些遺憾的是,扶余清慧是在月初分娩的,而且生下的還是兒子;袁皙兒則是在月底分娩,生下的是女兒。

為此,扶余清慧只是歡喜異常,卻又不敢在袁皙兒面前表現出來。

相對應的,袁皙兒自然為此煩悶,但這樣的情緒也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發現范二似乎更喜歡女兒。事實上,袁皙兒的情緒還是由她的性子決定的,若非她胸懷開闊,豈容範二納扶余清慧為妾?

而且,既然扶余清慧只是小妾,就算他連生十子又如何?

只要袁皙兒生下一子,繼承權也還是她的兒子的。

因為多了兩個孩子之故,范家似乎也多了一些笑聲,但范二並沒有太多的時間在家享受天倫之樂。

五月底,朱齡石班師回朝,范二也藉此在健康城內舉辦了盛大的閱兵儀式,其風頭再次登上頭條,如果這個時代有報紙的話。

勝仗之後,處置戰俘和戰利品是首當其中的,但論功行賞也是必須的。

因為朱齡石作戰勇猛之故,范二毫不吝嗇地將其提名為益州刺史,又提名郭銓恢複梁州刺史的職務,這也算是完成當日給他的承諾了。

朝廷似乎也沒有忘記范二的功績,再次提議將起加封為西南王,在此之前已有過加封他為齊王的議論。

對此,范二的表現一如既往地謙遜,像去年十一月中時回朝一樣,凡是給他的加分全部請辭,反倒是鄭重提議,從優撫恤在北伐南燕和征討西蜀,這兩次戰爭中死難的全部將士及其遺屬。並責成他們各自的主將親自負責此事,一定要把每一名陣亡戰士的遺骨送回故鄉!

這樣的提議,對甘純、劉穆之等黎民軍舊將而言並不會感到陌生,因為早在范二前年入主江陵時便為死難的將士立過忠烈祠、人民英雄紀念碑。

這樣充滿人文關懷的舉動,理所當然會獲得全軍上下的一致擁護,所有的將士都意識到只有范二才是他們的自己人,也只有他才關心將士們的疾苦。

這樣一來,晉國軍隊的中層以上的將士以之為師長,因為他們多半去荊州軍事學院進修過,而這個學院的名譽院長就是范逸之!

晉國軍隊的下層將士,則以之為父母,因為只有他最關心底層將士的福利。

要得軍中上下級將士們的愛戴,對范二而言並非難事,但要得到上層士族和政界其他元老的一致擁護,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

因為健康朝廷中的文武大員們越發感覺到,范逸之和咱們並不是同路人。

此時身居高位的范二早已家財萬貫,但他依然保持著原有的生活習慣,那習慣說好聽是儉樸,但在貴族們看來是寒酸土氣。

儘管范二的車馬和食物都是最頂級的,其家中的擺手用具也是無比的奢華,但他本人卻極少參加朝中大員的宴席,他的府中卻極少使用傭人、部曲,他不愛清談、不愛音樂,也從來不會將歌女舞妓招至府中。

范二的品味和生活習慣,顯然是與晉朝的高層官員格格不入的。

若是稍稍降低一些生活品味,上層士族似乎也能忍受,畢竟很多人還是追求田園風格,講究的是自然,可范二接下來實施的一些政策卻將刀劈向了士族的核心利益。

會稽郡餘姚縣的豪族虞亮,竟因藏匿千餘私口被告發而被。

擁有大量不向政府申報的私匿人口,來充作本家的部曲或佃客,正是大士族勢力能夠長期存在的實力基礎。

私匿人口這種事雖不合法,可高門大閥誰不如此?

要放在過去,虞亮這點事就算是被人揭發,頂多也就是個嚴肅批評、下不為例而已。

豈能因這點小事就砍人腦袋?

上層士族既不願看到以范二為首的寒人新貴,侵蝕他們的既得利益,也不願意看著秉持鐵血政策的范二,一步步取代軟弱可欺的司馬皇家,他們便不得不暗暗勾連起來,在朝中建立一支勢力來制衡於他。

而在結成政治盟友的士族大佬中,最重要的便是尚書左僕射王謐、吏部尚書謝混以及大鴻臚郗僧施了。

王謐出自琅琊王氏,是故丞相王導的孫子,他也是最早接觸黎民軍的一批人,而且與范二頗有交情,這也是他得以出任尚書左僕射的原因。

但畢竟,王謐與范二天生就不是一個階級的,而階級鬥爭往往能超越一切友誼。

在階級鬥爭中,哪怕是親如父子或夫妻,這都是可以反目的,後世的十年動亂便是有利的證明。

在豪族和既得利益,以及范二這個寒門的選擇中,王謐到底還是艱難地選擇了前者。

可惜的是,王謐的生命在這一年走到了盡頭;或者說,大概正是因為王謐的去世,而爆發了豪族和寒門之間的激烈矛盾。

在豪族的代表中,謝混也是范二的老相識了。

謝混,字叔源,小字益壽,一代名相謝安的孫子,他的父親便是死於孫恩之手的謝琰。

秉承謝家優良的遺傳基因,謝混是一位氣質型的才子加帥哥,很早就有美譽,號稱「江左風華第一」。

有一次,謝混與他的從侄謝晦一同拜見范二,後者當面稱讚,「不想一會就來了兩位玉人!」

他的文才也僅僅在陶淵明之下,但陶淵明如今已隱居於尋陽,且還沒有寫出《桃花源記》,所以謝混是朝中當之無愧的文采第一。

「景昃鳴禽集,水木湛清華。」正是他的詩作《游西池》中的名句,因其意境高遠,後世的清咸豐帝便將京城的一處皇家園林命名為「清華園」,再後來這兒便用花旗國返還的庚子賠款建起了一座學校,這座學校亦稱水木大學。

水木大學自建立以來,一直以為花旗國輸送人才為己任,近百年間,走出國門的人才又何止十萬計?這些人當然也為花旗國做出了卓越的貢獻。

當然,現在的這個世界因范二的亂入,顯然已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如今的晉朝,再不是歷史上的晉朝,范二當然也不會再容忍劉宋的出現,至於其後的齊梁陳、隋唐宋元明清什麼的。

大概也不會再出現了吧?

自從謝琰戰死後,謝混歷任中書令、中領軍、尚書左僕射、吏部尚書。

儘管他的家族的名望以及他的職務都有所降低,但他仍然是頂級士族陳郡謝氏的新生代領袖,同樣也是東晉高門的最傑出代表。

可想而知,在此情況下,謝混與范二的對立立場是很鮮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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