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303章 猜疑鏈

早在三個多月之前,當米賊在三吳地區的八個郡同時起事,並殺害許多門閥和官僚時,袁崧對他們的行徑便已深惡而痛絕之了。

對於喪心病狂的米賊,袁崧自是勢不兩立,他甚至因為強烈消滅他們的決心而無視了朝廷的制度,他當然也想過像先軫那樣以死謝罪。

他連死都不怕,還會在乎盧循的恫嚇嗎?

更何況范二這個,可以輕而易舉地米賊玩弄於掌股之間的准女婿就在身邊?

范二看著袁崧由憤怒變得平靜下來,笑著說道,「他們雖是萌生了退意,可咱們卻不能這麼輕而易舉地放過他們啊,要不然他們退回海中,不知什麼時候再次來襲,咱們豈非一直不得安寧?」

「治標不治本的確令人不暢,可也不能逼得他們魚死網破啊。」袁崧有些擔憂地搖搖頭,看著范二疲憊的臉,終於還是轉移了話題,「你還是先去休息吧。」

范二點頭,「也好,就讓他們也好好消息,養足氣力逃跑吧……」

他沒有將潛台詞說出來,而袁崧也將自己的憤怒暗藏了下來,會給盧循的信依然充滿著名士的風度,這風度中當然有著對吳郡百姓的悲天憫人。

至於盧循的要求,自然嚴詞拒絕的。

盧循紮營後送出的第一封信,其目的自然是測探敵人的軍情,畢竟他也不相信勢不兩立的雙方能夠用書信來解決問題。

否則,他們何必起兵?

第二日一早,盧循或許是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決心,還是理所當然地對滬瀆壘發起了第一次進攻。

這次進攻當然只是試探性的,因為發起進攻的米賊甚至連攻城武器都沒有,但他們面對的,卻是強大到從未遇到過的防守力量。

滬瀆壘不是一日而成,它最初是由虞譚在咸和年間開始建造的,離今已有七十年了。

七十年的時間,使得滬瀆壘成了斷壁殘垣,可自從孫恩第一次登陸被趕回海島之後,袁崧便讓人開始修葺。

幾個月的時間,使得這滬瀆壘再次泛起了生機。

可要說這滬瀆壘由量變產生質變,還得靠那些跟著范二一起回吳郡探親的黎民軍。

這些人被被取消假期之後,便第一時間趕到了滬瀆壘,隨後他們就發現滬瀆壘上似乎少了一樣東西——投石車。

他們接到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價幫助袁崧守城。

經過短暫的討論之後,他們做出了將投石車運用於守城戰的方案,並且將這個方案第一時間提交給袁崧。

袁崧要做的,當然是召集吳郡城內的木工和泥瓦匠。

在三天之內,這些人便造出了兩百多台投石車,以及數以千計的在窯中燒制過的泥球。

當盧循命令幾千米賊對滬瀆壘發起試探性的進攻時,他們需要面對的便是成千上百的從天而降的泥球。

這些泥球被投石車不斷地拋射出來,只用了短短的半刻鐘,就將蜂擁而至的米賊打了個七零八落、暈頭轉向。

米賊一方的第一次進攻,一如飛蛾撲火。

米賊原本就沒有鎧甲、沒有盾牌,甚至連武器都以扁擔和鋤頭為主,他們原本就像是蝗蟲一般以量取勝的。

真正能夠戰鬥的米賊,甚至都不足一萬人,這些人當然全都跟著孫恩打京城去了。

而戰戰兢兢地聚齊在滬瀆壘之前的米賊,不過是逃兵而已!

這些人逃亡的次數,何止一次兩次?

還在支撐著他們,拿起簡陋的武器對滬瀆壘發起攻擊的,僅僅是生存本能罷了。

當他們發現自己的能力,在對方強大武力的壓制下顯得微不足道時,他們所能做的也就剩下習慣性的逃跑了。

若非盧循在這一路上對行軍打仗有了新的領悟,從而建立起一支五百人的,對後退的米賊進行一次次就地正法的執法隊,說不定那些沒有被泥球砸死的米賊早就四散奔逃了。

儘管如此,倖存者們的精神狀態也並不讓人樂觀,盧循不會傻到繼續威逼他們前去送死。

盧循自然知道自己的權利來源於所有的道民,如果這些追隨自己的道民離心離德了,自己又能走向何方呢?

將人心抓在手中,保護他們以達到保護自己的目的,這也是盧循最新領悟到的道理。

對內,盧循當然是利用鼓勵和恫嚇等各種各樣的手段,讓追隨的米賊充滿向心力,至少要讓他們相信,——只有自己才能帶他們找到組織,繼而活下去。

對外,無論是猜疑鏈還是黑暗森林法則都表明,盧循現在的處境已極度危險了。

如今雙方都已暴露,他們要面對的,便是你死我亡、不死不休的決戰了!

盧循不敢逃跑,因為前幾天的經歷已經讓他意識到了一個問題,——敵人僅僅只用了五百人,就能將自己的兩萬人拖了四五天,自己原本是想依靠時間差來拿下滬瀆壘的,可如今卻已筋疲力盡……

他們晚上會不會來?

盧循的憂慮顯然是多餘的,因為范二奉行著一個原則,——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眠!

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范二前幾天便對冉小賤等人提出了「十六字戰鬥方針」,他們在經過了幾天的運用後,已經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昨天晚上之所以沒有繼續騷擾盧循,其實是范二擔心他們向袁崧說的那樣,選擇魚死網破,可盧循今天早上的試探性攻擊的結果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天色才剛擦黑,幾十個偵查兵便離開了滬瀆壘,他們對盧循布置的哨兵進行了清理,隨後出城的便是休息了一天的陌刀隊。

為了保證絕對的安全,陌刀隊的偷襲還是比較穩重的,他們只是射光了一壺箭,便借著黑夜離開了敵人的營地。

可米賊的營地經過了上萬支箭的無差別攻擊之後,還是被當場射殺了好幾百人,被燒毀的帳篷也有幾十處。

這一次攻擊預示著,他們不得不繼續面對前幾天的悲慘生活了。

理所當然的,米賊的營地不得不進入新一輪混亂,即便是混亂之後,也沒有幾個人敢真正地進入深度睡眠狀態了。

與大多數人所想一樣,經過一個半時辰之後,陌刀隊的第二輪騷擾又開始了;這個時間正好是米賊們剛剛處理完之前的偷襲,並剛剛進入睡眠之時。

同樣的手段,卻是防不勝防,更因為夜色更深的關係,這次偷襲的直接成果反倒比第一次更好。

而盧循心上的陰影面積,已面臨崩潰!

敵人還有沒有第三次進攻?如果敵人的第三次進攻不是這些人,而是滬瀆壘里的人怎麼辦?

——這就是強大武力的威懾力量!

明知范二隻有五百兵力時,盧循還可以將自己當成縮頭烏龜。

前幾天的路上,盧循對范二的偷襲雖也放在心上,但他可以確定的一點是,——只要自己憑藉著一個鄔堡防守,這五百夜襲的人就不能把自己怎麼樣……

一路上,外圍的米賊雖一直戰戰兢兢,害怕自己會在敵人的偷襲中被射成刺蝟。

但盧循卻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安全,畢竟敵人身上帶著的箭矢有限,他們偷襲時能射幾輪?他們同樣不但用五百之眾衝擊己方兩萬人的大營!

可現在不一樣了!

敵人手中的箭矢可以無限多了,他們一晚上就可以射出好幾萬支箭,這些箭的命中率就算只有一成,自己這邊的傷亡也是好幾千人啊!

自己這一萬多人夠敵人偷襲幾次的?

更可怕的是,當敵人偷襲了這兩次之後,將士們非但睡不著覺了,精神上更是瀕臨崩潰了!

這時候要是滬瀆壘的守軍集體衝出來怎麼辦?

這一萬多要死不活的人,又該如何面對有備而來的敵人嗎?

既是無法迎戰,那就果斷逃跑吧!

好在滬瀆的出海口還有幾十艘船等著,只要逃到那兒,就可以不用面對范逸之這個叛徒了!

至於吳郡,還是以後再來收拾他們吧!

盧循做出的戰略性撤退的方案,頓時贏得了徐道覆等一眾米賊高層的擊節讚賞,十餘人中沒有任何一個人投反對票。

事實上,將盧循身邊的十餘人稱作米賊高層,僅僅是「矮個裡面拔高個」的一種較為體面說法罷了。

這些人中,盧循是米賊中當之無愧的二把手,其職務名稱為大祭酒。

大祭酒之下的便是祭酒,祭酒之下為道令、道兵、道卒……——盧循身邊的十餘人中,除了徐道覆這個道令外,其餘人都只是道兵而已,甚至連一個祭酒都沒有!

徐道覆是盧循的姐夫,其餘人跟盧循差著好幾個級別,他們又有什麼資格反對盧循?

更何況,早在盧循將自己的決定說出之前,眾人便已開始醞釀著,該怎麼勸告他執行這樣的方案了。

方案制定出來,眾人又沒什麼細軟可收拾的,接下來便是心事重重地離開了。

逃離的腳步是輕快的,彷彿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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