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299章 孫恩的真正目標是京城

他們殺起自己人來,怎麼比殺敵人還乾脆利落?

滿以為沖入黎民軍和北府軍陣中就可以保住小命的海鹽士卒,在見識到友軍對自己人的殺人不眨眼之後,終於開始懷疑起人生來。

他們在兩害相權取其輕後,不得不做出了回頭與敵人死拼的艱難決定來。

米賊的伏兵原本還輕鬆寫意地追著海鹽士卒殺戮,下一秒卻遇到了最堅決的抵抗;在穩定了海鹽士卒的戰意之後,黎民軍和北府軍也都繞向兩邊,向前方的米賊殺了過來。

一方是逃跑後終於伏擊成功剛剛建立起一點自信的米賊,一方則是戰鬥力無比強大戰無不勝的黎民軍和北府軍,以及為了求生而背水一戰的海鹽士卒。

單是從氣勢上來看,米賊便遠遠不如,更何況在武器和鎧甲上的差距呢?

僅僅在半盞茶功夫之後,雙方的攻守便掉了個個。

狹路相逢之後,首先遭遇的是一次最激烈的碰撞,可米賊們意識到自己甚至都不是對方的一合之敵後,便在這如虹的氣勢下退縮了。

毫無疑問,米賊一定是最會打順風仗的隊伍,他們在伏擊敵人之後的追擊是一往無前的,可在遭遇到挫折之後,同樣充滿著急流勇退的默契……

在被敵人大刀闊斧地斬殺了數百人之後,米賊終於果斷地選擇了丟盔棄甲,轉身而去。

而剛解決掉鮑嗣之的米賊主力,正準備以生力軍的姿態加入戰場時,遭遇到的便是己方的敗兵。

盧循現在所遭遇到的問題,與一刻之前袁皙兒和劉裕遭遇到的問題是一模一樣的,可惜他的身邊並沒有一個像范二這樣殺伐果斷的參軍。

既然進無可進,盧循只好命令中軍讓開一條退路,令兩邊的士卒組成了一個口袋陣。

與范二翻臉無情地陣斬己方敗軍相比,盧循做出的選擇顯然更加仁慈,可有句話叫做「慈不掌兵」。

如果孫恩在此,他做出的選擇一定不會與盧循相同,他或許會像范二一樣選擇殺掉己方的潰兵,或許轉身而逃。

這大概就是性格決定命運吧?

范二看著盧循在接納己方潰兵時,已經意識到再繼續糾纏他們就只能與他們硬碰硬了,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范二希望看到的。

一來是范二的黎民軍有限,他可不希望損失任何一個兄弟。

再一個就是現在海鹽城已經沒有多少守軍了,如果逃往南邊的孫恩此時去而復返的話,海鹽能堅持多久?

范二將想法言簡意賅地向袁皙兒說明之後,後者理所當然地下達了撤軍的命令。

倖存的七八百海鹽士卒首先退出了戰場,隨後急速奔向最近的城門,而黎民軍和北府軍則極有默契地交叉掩護,緩緩離開了米賊的主力部隊。

盧循若有所思地看著黎民軍和北府軍漸漸消失,到底還是沒有發出「繼續追擊」追擊的號令,因為他剛剛接到了孫恩傳來的最新命令。

這個命令意味著他們放棄了海鹽城,轉而實施起第二套方案來。

盧循不敢大意,他將打掃戰場之後便命令大軍向著松江的方向,往北而行。

命甘絛留下偵察兵隨時監測米賊的動向後,范二便隨著袁皙兒和劉裕,走向了海鹽的東門。進門之後,范二理所當然地再次見到了海鹽縣縣令鮑陋。

鮑陋一如既往地站在門口,莊嚴肅穆地迎接著歸來的將士,只是昨天下午還笑意盈盈的他,此刻的臉上卻多了一些淚痕。剛才進城的海鹽將士,顯然已將鮑嗣之和五六百海鹽將士的死訊,先一步傳達給他了。

這樣也好,反正袁皙兒和劉裕都不忍心將這樣的消息親口告訴他,因為這樣的消息對一個老人而言,實在是太殘忍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又有哪個父母能夠勇敢接受?

若沒有剛才那一場伏擊戰,黎民軍和北府軍這次「午夜聯合行動」無疑是完美的,可他們終究還是強不過求勝心切的地頭蛇。

或者說,這樣的結果又何嘗不是他們最願意見到的呢?

鮑嗣之去世後,海鹽的這支民兵隊伍的指揮權,便從此歸袁皙兒掌管了吧?

劉裕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之後,便低聲安慰起鮑陋來。

鮑陋痛哭失聲,充分體現出了這個時代的名士「率性而為」的本性。

當初王衍的幼子不幸夭折後,山濤的兒子山簡去安慰他。

王衍哭得十分悲痛,山崩地裂,別人怎麼都勸不住。

山簡說,「孩子不過是懷裡抱著的東西,何必要傷心到這種地步呢?」

王衍說,「聖人可以忘掉感情,最下等的人對感情又沒有體會。但是最珍重感情的,就是我們這些人啊。」(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於情,然則情之所鍾,正在我輩!)

山簡聽了欽佩不已,轉而也悲傷起來,「情之所鍾,正在我輩」也因此成了這個時代的最強音。

回城之後,折騰了兩個多時辰的將士們都已被安排下去休息,范二和袁皙兒卻還在計算著所得和所失,並滿懷憂慮地算計著該如何抵禦孫恩的下一次攻擊。

當城內響起第一聲雞鳴時,甘絛行色匆匆地走向范二的屋子。

他與幾個站在屋外放哨的護衛點頭致意之後,看著裡間還亮著燈時,便輕輕地扣了一下,門,試探性地問道,「主公還沒睡?」

范二自然聽得出甘絛的聲音,頭也不抬地繼續看地圖,口中卻招呼起來,「絛兒?進來吧!」

甘絛倒是沒想到袁皙兒也在屋中,他幾步就走向了范二和袁皙兒對坐的軟塌,聲音低沉地報告道,「大概是兩刻鐘之前,米賊的近千艘船隻開始離岸而去。」

「離岸而去?」袁皙兒認為這是一個好消息,她喃喃地重複一句之後,便轉向范二問道「這是否意味著他們要放棄海鹽了?」

「應該是吧。」范二對袁皙兒笑了笑,卻問甘絛道,「昨晚在東邊埋伏的那隻潰軍呢?他們一直沒有與船上的米賊會合嗎?」

「還真沒有……」甘絛搖搖頭,頓時臉色大變。

范二欣慰地看著甘絛,又有些擔憂地說道,「你也想到了嗎?怕是他們就此去了滬瀆壘了啊……」

袁皙兒大驚失色,頓時擔憂起來,「滬瀆壘?怎麼會這樣!」

滬瀆便是後世的錢塘江,滬瀆壘則是吳江與滬瀆匯合處的一個小城,這個小城的建立就是為了防守敵人由海上乘船進入吳郡的。

就在范二和袁皙兒率領陌刀隊趕往海鹽時,袁崧已經親自率領四千餘士卒駐紮在此,其目的便是防守敵人由此進攻吳郡。

可要是昨晚的兩萬潰兵和米賊的船隊,分兵兩路同時進攻滬瀆壘的話,袁崧就實在是太危險了!

范二抓住袁皙兒的手,目露凶光道,「不用太過擔心,滬瀆壘離此二百里,那兩萬潰兵想要到達最少需要兩天的時間,咱們到那兒卻只需要一天半而已!天亮後咱們即刻出發,一路追殺他們,我就不信他們能有幾個能堅持趕去滬瀆壘的!」

袁皙兒還是有些擔憂,「就算咱們能將這些徒步而去的米賊打散,咱們怕也疲憊已堪了,可海上還有十餘萬敵人主力呢。」

「海上的敵人也不一定就是去滬瀆壘的。」范二搖搖頭,分析起來,「如今劉牢之率領大軍在上虞駐紮,如果我是孫恩的話,一定會乘船直取京城!」

「你是說,孫恩這次登陸的最終目的是直取京城?」袁皙兒語氣稍緩,相比於京城的安危,她當然更關心父親袁崧。

只要袁崧沒事,就算孫恩將京城打下來又如何?

范二點頭道,「可能性很大。你可以想想,為什麼孫恩進攻海鹽的消息會泄露出去?難道沒有可能是他故意的嗎?」

「故意的?」袁皙兒一愕。

「他故意將進攻海鹽的消息泄露出去,便有可能將北府軍或是吳郡的守軍引來此處。如果吳郡的守軍來此,他們一定會選擇由滬瀆沿吳江而上,輕而易舉地搶劫吳郡;若是吳郡的守軍不來,他們的主力進軍吳郡的可能反倒小了,特別是他們還做出分兵兩路進攻滬瀆壘的架勢時……」范二掰著手指分析起來。

袁皙兒徹底迷茫了,「你說的也極有道理,當劉牢之聽到孫恩乘船離開海鹽時,大概也是第一時間趕回京城的吧?可萬一孫恩此時又重回會稽呢?」

「這個就只能靠猜笨謎了,所以運氣這種東西也是戰場上的決定勝負的因素之一。」范二笑著搖搖頭,又轉頭望向甘絛,「你讓人將米賊的最新動向報告劉司馬吧,他應該現在也已經知道了……」

甘絛點點頭,起身而去了。

袁皙兒的臉色變得沉靜下來,以徵求的語氣對范二道,「咱們接下來要做的,便是派人騎馬給吳郡方面送信,將他們可能遭遇到的敵人提前預警……」

范二點點頭,接著道,「我會讓我的那三十多個吳郡籍的將士提前結束假期,讓他們極力幫助府君做好滬瀆壘的防禦工作;至於海鹽,咱們就只能賭一把了,就賭米賊不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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