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海翻騰雲水怒 第288章 偷菜的少年

當《聶小倩》這個鬼故事,被范二用充滿了感情的語調講訴完畢後,天上的雨也終於停了下來,只是袁皙兒、小嬋及甘絛等人卻仍沉浸在故事中,難以自拔。

范二發現大雨早已止住,卻不忍打攪袁皙兒等人的情緒,正當他不知該說什麼好時,卻忽然聽到從後院傳來了幾聲狗叫。

原來後院有狗啊?那麼也該有人了?

甘絛很快發現了范二神色有異,隨後也聽到了從後院傳來的忽遠忽近的狗叫聲,遂向後者請示道,「我先去後院查探一番?」

范二本來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厚道,便對眾人道,「這雨也停了,咱們也該走了,但在此之前還是先感謝一下此間的主人罷。」

眾人對范二的提議自然沒有異議,於是由兩個護衛領路,范二等人跟在他們後面一起向後院走去。

越往前走,後院傳出的狗叫聲便越發清晰起來。

跨入後院的破門後,范二一眼便見眼前的院子正中,矗立著兩間半磚半木結構的草屋,屋頂的稻草顯然不是最初的建築材料,而是由於年久失修而被人弄上去的。

破屋的屋檐下,拴著一隻已經被淋得半濕的癩皮狗,這隻狗兒剛才還在對著草屋後的菜地狂叫,如今卻轉向了范二等人。

范二掃了一眼院子中的菜地後,便見三二十步之外,有一個衣衫早已被淋得僅僅貼在身上的少年,正在急急忙忙地拔蘿蔔。

他的衣服上滿是泥濘,臉上緊緊貼著凌亂的頭髮,遮住了大半張臉。

范二看著正在心無旁騖地拔蘿蔔的少年,不由張口揣測起來,「這大下雨天還忙忙叨叨的,難道是偷菜的?」

袁皙兒搖搖頭,不屑地說道,「誰這麼白痴會偷菜啊。」

「小心禍從口出哦,你這麼說很容易得罪一大批人的。」范二笑著吐槽了一句,袁皙兒等人是理解不了,後世那種增進火及一時的「偷菜」類小遊戲的。

與偷菜的少年相比,范二等人同樣是不告而入,這種時候誰也沒有譴責對方的立場,最好的結果當然是各走各的路,兩不相干。

可看著衣服早已被淋濕,不時還瑟瑟發抖的少年時,范二終於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聲假咳。少年驀聞不遠處傳出的聲音時,先是緩緩地抬起了頭,而後繼續不屑一顧地拔著他的蘿蔔。

這小子膽子也太大了吧?這麼明目張胆的賊還真是少見呢!

難道他是此間的主人?

不對!如果他是此間的主人,怎麼會冒雨拔蘿蔔?而且狗也不會這麼叫的吧?

范二的腦子裡閃過各種各樣的念頭,隨即對甘絛吩咐道,「過去將他請過來吧。」

天地良心,范二想表達的只是字面的意思罷了,可惜甘絛卻會錯了意,一下就將菜地中的少年按倒在地上了。

范二也顧不得菜地中的泥濘,三步並作兩步地跑了過去,當即呵斥起他們來,「你們……我記得剛才說是讓你們『請』他的啊,還不快將他放了?」

少年沒想到比自己還小几歲的甘絛竟如此厲害,他的眼中雖有不屈,卻在不停地發抖,他顯然已意識到范二這夥人不是什麼善茬了。

范二蹲下身子,看著他將七八個蘿蔔死死地抱在懷中時,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句名言,——「當社會將你逼得走投無路的時候,不要忘了,你身後還有一條路,那就是犯罪,記住,這並不可恥。」

想起馬雅可夫斯基這句話時,范二的心中是五味雜陳的,可自己難道應該向他道歉嗎?

袁皙兒很快走了過來,低聲對范二求情道,「這孩子看起來也挺可憐的,就算是偷幾個蘿蔔……不如放了他吧?」

少年顯然聽到了她的求情,但他卻沒有任何感激,反倒冷冷地說道,「你們剛才所見,或許並不如你們所想。我並非來偷蘿蔔的,因為拔蘿蔔錢我便已付過了錢。」

「是嗎?」范二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喃喃自語。

「你可以看看那邊的蘿蔔坑。」少年還以為范二不相信自己,指了指不遠處。

甘絛按照他的指引,果然發現蘿蔔坑中放著一吊錢。

這些錢足足可以買下半車蘿蔔了!

范二看了看眼前這個用半車蘿蔔的錢來買幾個蘿蔔,而且還被自己冤枉的少年,當即問道,「你是什麼人?為什麼出現在這裡?」

聽著范二的喝問,少年已經意識到自己賭氣帶來的後果了。

早知眼前的人心思如此玲瓏,剛才倒不如乾脆承認自己是小偷了,這樣至少也可以隱藏身份。

可現在……

少年小心翼翼地躲閃著范二的目光,欲言又止道,「我……」

「事出反常必有妖。」范二冷冷地說完這句,又將語調提高了幾十個分貝,「什麼人會用買半車蘿蔔的錢買幾個蘿蔔呢?我希望你可以老實交代,這樣才會你好我也好!」

少年看著范二森冷的目光以及他手中的劍,終於硬著頭皮說道,「我……其實,家父是五斗米教徒。」

「五斗米教徒又如何?」范二說著話,便掏出了自己的道令信物。

「道令的令符!」少年認出了范二手中的金符後,臉色當即大變,身子也由端坐變成了跪伏。

范二點點頭,又沉聲道,「我的確是教中的道令,但與孫恩卻不是一路的,所以不會命你做任何事!你是不是因為父親參與了叛亂,所以才不敢拋頭露面,竟而流落江湖?」

少年努力地搖搖頭,「您……您恰恰猜錯了,正是因為家父不肯參加叛亂,所以我們才不容於教內,而官府也容不下我們,所以……」

真的如此?

范二在感情上至少是願意相信他的,當即笑著點點頭,「你起來罷,你叫什麼?多大了?你父親是誰?」

少年感受到范二的和善,遂娓娓說道,「我叫沈田子,今年十五歲,是吳興人。三個月前,家父突然接到了上級傳來的造反的號令,但他知道這事做不得,所以果斷的拒絕了,誰知當天晚上他就被人刺殺了……」

沈田子之父被刺殺之後,他原本還可以尋求官府的庇護的,哪想到五斗米教徒早就封死了他的這一條退路,——在此之前已誣告他的父親造反了。

這樣一來,沈田子的處境也就尷尬了,他既不被五斗米教所容,官府亦是欲除之而後快。

沈田子將他的遭遇娓娓道來,臉上竟是無盡的憂傷,眼淚也不知何時流滿了臉頰。

范二看著眼前的無處可去的少年,好一會才忍不住問道,「那你對未來有什麼打算?」

「先慢慢熬著唄,等叛亂結束了,我再回家去……」沈田子一抹眼淚,苦笑著說完這話,又撿起地上的一個蘿蔔,用蘿蔔葉子和衣袖擦了幾下後,便一口咬了下去。

嘴中的蘿蔔有股辛辣的味道,噎下肚子後更是如火燒著一般。

即便如此,沈田子卻感覺無比充實,一如溺水的人在最無助的時候抓住了稻草。

林默聽完楚中天的心酸,頓時俠肝義膽起來,「既然你已是無家可歸,不如先跟我混吧?保證你以後吃香的喝辣的,前提是你能通過我的考察。」

「這……」沈田子大感為難,卻又不知該如何拒絕才好。

「難道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范二看著他大感為難的樣子,便有些不解地追問起來。

「那倒沒有。」沈田子用力地搖了搖頭。

「那就這麼定了!」范二大手一揮,又有些擔心地問道,「你現在能起來了嗎?」

甘絛剛才的出手,實在是太不知輕重了,其實這也怪不了他,畢竟他是經歷過幾次戰場的,怎麼可能再使得出花拳繡腿?

沈田子本想拒絕范二,可聽著他這麼霸道的決定,最終還是選擇了默然接受。

范二低聲在甘絛耳邊說了幾句之後,便笑著對袁皙兒道,「咱們還是快些離開這兒吧,肚子都快餓扁了……」

「此時也就剛剛過午吧?」此時的天上雖沒有太陽,但袁皙兒總算大致可以猜到時辰的,她這樣的回答顯然以自己的飯點為基礎的。

范二沒有就這個話題聊下去,只是與他並肩走出了蘭苦寺的後院,甘絛和沈田子他們也跟了上來,只留下院子中的一條狗猶在孤獨地狂吠。

眾人出了蘭苦寺後,原本黑雲壓城的天空,也不知何時變得透亮起來。

袁皙兒有些奇怪這天氣的轉變,轉頭對范二問道,「這天算是徹底放晴了,咱們這就回城去?」

范二點點頭,一指前方的小路,「也好,咱們這便往回走罷!」

大雨初晴,范二等人閑庭信步,好一會才拋開身後的蘭苦寺,可要想一步回到吳郡城,卻不是一句話的事。

大路上還有些積水,似乎比小路更加難行,范二等人又走了一炷香,也不過走出兩里地而已,好在前方一兩里之外似乎有一處村肆,他們也算是有了短期的目標。

范二正打算鼓舞眾人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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