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266章 驚弓之鳥

聽說剛才偷襲自己的敵人並沒有趁勢追擊,桓玄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

可一聽到將士們將損失的人數一一報上來後,他氣得差點一頭從馬上栽下來,——經過剛才那一場突襲,再加上自己狂奔這幾里,被殺被俘以及跑散的士卒,達到了可怕的三千人!

也就是說,如今還追隨著桓玄的士卒,也就五千人左右了。

如果就地紮營的話,那些跑得慢的士卒或許會前來匯合,當然也可能等來剛才偷襲營地的敵人!

是等待走散的士卒歸隊,還是遠遠地避開那些可惡的偷營者,桓玄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後者。

桓玄翻身下了馬,將交通工具換成了馬車之後,便給幾個圍在旁邊的將士傳令道,「傳令下去,加速前進!還有,這次別忘了留下斥候,謹防敵人再次偷襲!」

說起敵人的偷襲,桓玄感覺特別憋屈。

行軍時他並沒有忘記派遣斥候,紮營時他也沒有忘記布置守衛,可為什麼短短半個月間就接二連三地被人偷襲呢?

三八洲的那次江心作戰就不說他了,可這一次又算什麼!

這次被人家偷襲,竟然都沒和敵人照上一面,這……實在是太窩囊了!

儘管如此,桓玄對敵人的身份還是大概可以斷定的,此時會尾隨自己而來的人,一定是殷仲堪這個老賤貨和范逸之這個小賤人派來的!

問題是,這些追趕自己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他們到底要如何才肯罷休?

桓玄從來就不認為自己突襲殷仲堪有什麼錯,同樣也沒想到過殷仲堪會與自己拚命,所以此時想到的剛才那些偷襲者的目的,也僅僅是為了泄憤而已。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意識到,他的生命已受到了威脅!

早在春秋時代,戰場上同樣是一個講秩序的地方,無論是貴族還是賤民都不敢絲毫逾越雷池半步。

即便是戰鬥,也是賤民對賤民,貴族對貴族,王對王……

賤民是永遠不能擅自攻擊貴族的,哪怕這個貴族是敵方的人都不行!這種正義而呆板的戰鬥方式同樣流行於西方,而後就衍生出了一種名為「騎士精神」的東西……

司馬昭篡魏時,太子舍人成濟被中護軍賈充當場策反,然後他就將皇帝曹髦刺死在戰車上了;這種冒天下之大不韙的惡行,理所當然受到了所有人的譴責,他也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桓玄身上有一個桓南郡公的爵位,所以他並不認為,殷仲堪和范二會將他置之死地。

經過了半個多時辰的奔跑,桓玄的敗軍離著上一次的營地已相隔十里了,他此前派出的斥候也都陸陸續續地趕了回來,並且帶回了敵人正在安營紮寨的好消息。

得到這個消息之後,桓玄終於下達了令人歡欣鼓舞的命令,「令士卒就地休整……」

只能是就地休整了,因為他們安營紮寨的帳篷,早就在剛才的慌亂中全部遺失了。

他們接下來面對的窘境,已經是沒有乾糧、沒有帳篷的最困難時期了。

好在此時雖已入秋,但晚上也並不算是不能忍受的冷,又加之他們又累又困,所以很多人倒在路邊的草地上就睡了過去。

可惜的是,桓玄發布的「就地休整」的命令,由黎民軍的偵察兵之口傳到甘純和蔡葵耳中時,僅僅只用了一刻鐘而已。

桓玄最終會停下來休息,這是毋庸置疑的,但僅僅只是走出十里地就停了下來,這樣的消息令甘純和蔡葵都感覺難以置信,隨之面面相覷起來。

這桓玄的心也太寬了吧?

甘純和蔡葵很快就做出了再次突襲桓玄營地的決定,儘管他們現在休息的地方,根本連營地都算不上。

展開第二次突襲之前,他們當然還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一方的偵察兵先將桓玄的斥候全部拔掉……

趁著這個時間,甘純和蔡葵聯袂來到了俘虜營,——剛才那次偷襲,他們俘虜了一千五百左右江州兵。

這些人之所以被俘虜,大部分是沒有及時反應過來,有的人甚至以為黎民軍的偷襲是在夢境中,有的人則因為黎民軍才免於被燒死的厄運。

除了被俘虜的這一千五百江州兵,在剛才的偷襲中當然也有四百多人直接被殺死了。

剩下的一部分,則是在發現營地被襲之後四散奔逃,莫名其妙就遠遠離開了戰場,這些人如果不試圖返回大路追趕桓玄的大軍,大概也能在往後偷偷地返回故鄉。

如果他們試圖接近回到大路上的話,黎民軍的偵察兵肯定是見一個殺一個的。

畢竟他們的所為,關係到下一次偷襲是否成功,他們不可能因為心軟而放過任何散兵游勇。

將桓玄布置在身後的斥候基本清理乾淨之後,時間便到了子時,此時甘純等人離開夏口已整整三個時辰了。

此時月上中天,正是一年中月亮最美的時候,桓玄卻沒有半分欣賞的心情。

桓玄此時離開夏口已然四十里地了,但相距武昌城還有一百多里,如果能夠一覺睡到天亮,再繼續趕路的話,明天下午應該可以進入武昌城……

只要到了武昌城,就可以不用坐馬車,而是換成座船了!

桓玄的心中多多少少有一些後悔,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在夏口就坐船沿江而下,要是這樣的話,也不用這大晚上還無心睡眠了!

還是在達到夏口之時,桓玄的確是有坐船回尋陽這個可能的,但那時候他卻聽到了一個不確定的消息,——殷仲堪派人追來了!

如果有足夠多的船,有足夠大的船,桓玄或許會選擇與追兵打一次海戰。

可夏口的船太少了,所有的船加起來,一次性也沒能裝下一千人!

面對可能追來的殷仲堪軍,桓玄那時候是不會選擇獨自帶著一千人坐船逃跑的;要是這樣的話,已跟隨他過了江的這八千殘兵,就有可能全部投向殷仲堪了!

桓玄練兵的苦,當然不會輕易放棄從江陵追隨到此的八千敗軍。

他也不認為,這八千士卒與殷仲堪派來的追兵正面一戰的話,沒有任何的勝算!

可經過敵人剛才的偷襲,且在這一次偷襲中失去了三千士卒之後,桓玄此時的心態,就與四個時辰前大不一樣了。

桓玄已經意識到,自己所領這些人的素質,別說是與敵人一戰了,就連與敵人比拼腳程都怕是拼不過了。

這樣的士卒,又有什麼是損失不起的?

繼續帶著這樣一群窩囊廢逃跑,非但沒法跑得過敵人,只怕是連自己都有可能搭進去!

也正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桓玄才會想到去武昌乘船,這已經意味著桓玄放棄了他們,當然這並不包括騎兵隊……

桓玄正胡思亂想時,忽然聽到南邊幾十丈外傳來了一陣兵器交接的聲響,接著又從這刀光劍影中傳來了幾聲慘叫。

「什麼情況!」桓玄披衣而出,對守在帳外的護衛厲聲喝問道。

「似乎……似乎是有人急步從南方奔來,然後就遇到了攔截。攔截他們的,應該是主公您布置的斥候。」

「快命人去查探,儘快將具體情況報來!」桓玄此時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他也因為心中的恐懼而變得小心翼翼。

「諾。」護衛頭領應了一聲,當即點了七八個人前去查探。

值此時候,桓玄的長史卞范之也走出了帳子,他因為太過緊張之故,同樣不是那麼容易睡著。明月下,卞范之發現桓玄的臉緊張得有些嚇人,他本來還想隨口安慰幾句的,卻發現自己根本找不出什麼詞語來。

正在卞范之準備措辭之際,剛才去查探的護衛已經返身回來了。

「發生了什麼?」卞范之搶先開了口,這也是桓玄最想問的幾個字。

其中一個護衛將一把刀倒提起來,遞向卞范之,又轉向桓玄道,「我們去查探了一番,發現除了這把刀和有打鬥過的痕迹之外,並沒有找到屍體……而這把刀,很像是咱們那些斥候所用的武器。」

桓玄的腦子裡早就充滿了漿糊,壓根不想動腦子,所以隨口問道,「你到底想說什麼?」

護衛只得直截了當地說道,「剛才的那番打鬥,很可能是咱們的斥候被殺了……」

「你的意思是,咱們的營地混進來刺客了?」卞范之恍然大悟,而後自作主張地喊道,「來人,加強警戒!」

桓玄望了一眼剛才發生打鬥的地方,搖搖頭道,「卞長史……敵人要是想行刺的話,何必殺咱們的斥候來暴露身份呢?他們之所以急著將斥候殺死,一定是想隱藏什麼,一定是咱們的斥候刺探到了什麼!」

卞范之臉一紅,很快就回過味來,而後聲音顫抖地說道,「主公英明啊!一定是咱們的斥候發現了敵人的動向,難道他們開始向咱們靠攏了?這……」

桓玄故作高深地點點頭,而後對護衛道,「傳令,所有人即可起來,咱們繼續前進!」

然而,桓玄的話音還未落下,回應他的卻是幾十丈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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