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239章 孔夫子無食困陳蔡

為了躲避殷仲堪掃來的目光,蔡葵早已低下了頭,他又低聲向范二強調道,「的確是殷荊州,卻不知他怎麼會出現在此。」

范二苦笑起來,江陵城內又有幾人有他的氣度?

不是他還會是誰?

眾人對殷中堪的到來似乎也有些意外,但他們也只是紛紛讓開一條路而已,並沒有像電視劇中那些百姓一樣向他跪拜,而僅僅只是躬身低頭而已。

殷仲堪也毫不在意,只是找了個離范二不遠的地方站定,便向場內的花白鬍子點了點頭,後者便開始拿起了鎚子,同時吩咐身邊的幾個徒弟。

范二此時也算是可以確定這人就是孔儀了。

孔儀沒有一般鐵匠的紫紅色的臉膛,反倒是臉皮白凈,如果他再年輕幾十歲或許還是一個小白臉;但他臉上的神色卻是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從外貌上看似乎比殷仲堪更有范兒,更像是讀書人。

鋪子里安靜了下來,孔儀也開始從各種鐵胚中開始挑選他需要的材料。

他只是用手指往鐵胚上一彈,便可聽到上面發出的清越之聲,這又讓范二震驚了。——孔儀在武學上的功力,似乎不再冉小賤等人之下啊。

選好了鐵胚之後,孔儀便將之投入了爐中,他的幾個徒弟立即走向前去。

拉風箱的拉風箱,添木炭的添木炭,一個鐵砧也被推了過來,手持鐵鎚的傢伙也立即把自己的鎚子遞上……

爐子里的火立即竄了起來,剛才投入進去的材料也越來越紅。

「緩!」孔儀喊了一聲,拉風箱的徒弟立即放緩了速度。

過了一會,孔儀喊道,「急。」

拉風箱的人遂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隨後一急一緩。

范二身邊的鐵匠便低聲議論起來,「這是孔匠師演示如何控制火候。」

「原來是這樣嗎?如果以前就知道這麼控制火候的話,我就……」

「停,好好看吧!」

范二從他們的議論聲中回過神來,便見一個鐵匠已經將剛才那塊鐵胚從火爐中取了出來,並在孔儀的指點下開始反覆擊打。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一把劍的樣子漸漸成形,淬火、燒制、錘打,再淬火、燒制、錘打。

范二漸漸失去了行止,終於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頓時就引來旁邊眾人的一片白眼;而剛才還一副寵辱不驚的孔儀,也對范二的無禮給予了一個冷眼。

孔儀轉過了頭,親自拿起了大鎚,開始敲打起這塊胚來,很快就打出了劍的鋒刃。

看著漸漸成型的劍,孔儀對屋中的人也下了逐客令,「不相干的人,現在可以離去了。」

眾鐵匠聽了這話,都依依不捨地退了下去。

范二現在的心情是異常矛盾的,他來此原本便是為了尋找孔儀,希望他能夠給予自己一些靈感,以此提高冶煉出來的鋼材質量。

可自從走入這條街,並親眼見到孔儀親自捶打出一把劍的模子後,他卻不免有些失望了。

他總覺得孔儀錶現出來的技術與名氣是不相稱的。

若是就此轉身而去,這又是范二不能接受的,因為孔儀已是他唯一的希望了;如果孔儀都無法幫助他,他又能去找誰呢?

幾乎所有人都會留一手的,他現在將閑雜人等趕走,又何嘗不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秘密?

自己剛才評價他有教無類,似乎太過想當然了。

古代的人造一把劍需要的時間往往是幾個月的時間,長一點甚至需要幾年,他剛才在半個時辰之內展示的東西,只不過是大家都見過的罷了!

如果有借口留下來就好了,可惜因為殷仲堪的緣故,使用武力實在是太不和諧了!

難道真要退到門口等他?

范二正猶豫不決時,卻聽孔儀的怒喝聲已傳了過來,「你們是何人!怎麼還不走?」

范二微笑著點點頭,向他深施了一禮,「在下想向先生請教幾個問題,不知先生有沒有時間?」

「什麼問題?」孔儀一愕,耐住性子問道。

「當然是有關於煉鐵、製造刀劍的問題。」范二一笑,理所當然地答道。

孔儀點了點頭,卻說道,「這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老夫現在真的很忙。或許你可以過幾天再來?」

范二從這話中已聽出了拒絕之意,卻不死心地追問道,「那先生什麼時候有空?在下只需要一盞茶的功夫。」

「七日之後吧,老夫七日之後就可出關了,到時候咱們再詳談吧。」孔儀笑了笑,又招手將幾個徒弟叫了過來,「送客。」

這就讓人給打發了?

范二頓時大急,高聲道,「等等,在下姓范,名范逸之!」

孔儀苦笑不得地問道,「姓范?名范逸之?那又如何?」

范二咄咄逼人地問道,「敢問足下的祖先是孔夫子嗎?」

「當然。」孔儀點點頭。

「那你是否聽過他的遺訓,范氏子孫有一天會向你討債?」

「恩?」

「孔夫子無食困陳蔡,多虧了范丹老祖把糧幫。借你們吃借你們穿,借來米山和面山哪,直到如今沒還完……」范二掰著手指頭,將蓮花落里的唱詞都說了出來,又繼續追問道,「這你不可否認吧?」

「先祖的確困於陳蔡,只是……」孔儀面無表情,無論是《孔子世家》還是《孔子家語》中,都沒有所謂的范丹,其記敘大抵如此:

「楚昭王聘孔子,孔子往禮拜焉,路出於陳蔡。陳蔡大夫相與謀,『孔子聖賢,其所刺譏,皆中諸候之病。若用楚,則陳蔡然矣。』遂使徒役距孔子,孔子不得行,絕糧七日,外無所通,蔡羹不充,從者病。孔子愈慷慨講誦,弦歌不衰。」

范二見無法忽悠他,只得一指遠處的殷仲堪,笑道,「不若去問問殷荊州。」

兩人說著話,便往殷仲湛站立的地方走去。

范二恭恭敬敬地走向前,對殷中堪行了一禮,朗聲道,「在下是順陽范東亭之後,范弘之之子范逸之,拜見明公。」

殷仲堪有些茫然地看著一身短打的范二,好一會才溫和地笑道,「你就是范泰之侄啊,你的叔父可還好?」

范二想著自己在天門的壯舉已傳入了他耳中,只是自己在白蓮鄉建立根據地的事,他肯定是不知道的。

至於范泰好不好的,那肯定是好啊,所以范二笑著點點頭,「多謝明公牽掛。」

殷仲堪對范二的到來是有一些猜測的,於是自然而然地將話題轉到了他和孔儀身上,「你們剛才似乎在討論?」

「是啊,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我來此正是想向孔先生請教幾個問題呢。」范二看了看孔儀,笑著對殷中堪答道。

「這很好啊……」殷仲堪點點頭。

「可是……我與這范公子也是初次見面。」孔儀欲言又止,如果自己暴露不知范家和孔家的事,豈非數典忘祖?更讓他難以接受的,還是范二挾恩圖報!

孔儀將范二剛才攀附自己的事,三言兩語地說了出來,他倒是自持身份,沒有任何的添油加醋。

殷仲堪聽完之後,卻不置可否地哈哈一笑,「這倒讓老夫想起那個,孔文舉拜訪李府君的典故了。」

事實上,殷仲堪口中的那個典故,范二也曾經對袁崧說過。

孔融十歲時隨父親到洛陽,當時李元禮名氣很大,是司隸校尉。到李元禮家拜訪的,都是才智出眾、有清高稱譽的或者是他的親戚。

孔融到了他家門前,對下邊的人說,「我是李府君的親戚。」通報上去後,李元禮便接見了他,問,「我和你有什麼親戚關係?」孔融回答,「過去我的祖先仲尼曾經拜您的祖先伯陽為師,所以我和您是世世代代友好往來親戚關係。」李元禮和他的賓客沒有不對他的話感到驚奇的。

太中大夫陳韙後來才到,別人就把孔融說的話告訴給他聽,陳韙說,「小時候聰明的,長大了未必很有才華。」孔融聽後,說,「我猜您小時候一定很聰明吧。」陳韙聽了感到非常不安。

殷仲堪此時引用這個典故是非常恰當的,因為范二冒充孔儀祖先的恩人,恰與孔融堅稱自己是李家的親戚有異曲同工之妙;但人家孔融是冒充的是徒弟的後代,范二冒充的卻是施恩者的後人並以此挾恩圖報的,所以兩人也有高下之分。

殷仲堪此時雖對范二的行為不置可否,卻明褒實貶,況且孔融原本就出自孔氏,從此也不難看出他對孔儀的偏向了。

范二自能感受到殷仲堪的調侃之意,只得硬著頭皮道,「孔夫子在魯國杏壇講學,不幸缺少米糧,只好叫子路外出借糧。子路求官家富翁不得,回見孔子。孔子只好讓子路找到了我家祖輩范丹。子路匆匆來到范丹家,卻見范家只有兩間破草房,連擋風的院牆都沒有,便闖進屋道,『范先生,學府無糧,師傅讓我求你借吃。』沒想到范丹毫不理睬,子路只得怏怏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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