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238章 荊州之主

在京城或是豫章等地,一貫錢差不多可以買到六到七石米,在三吳地區甚至可以買到更多。

可在荊州,一貫錢的購買力卻僅僅只有其他地區的一半。

導致這樣的結果,到底還是去年春天連續幾個月降雨引起的後遺症。

若不是殷仲堪在近半年來不斷使用行政手段來干預市場,說不定荊州也會像前年的豫章那樣,早就出現天價糧了。

物價飛漲是讓人深惡痛絕的事,雖說故土難離,可還是有些人不得不選擇背井離鄉,逃到更容易生活的郡縣去。

江陵城內的居民雖不至於被迫離開,但他們的生活質量還是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波及,往年還偶爾到酒樓中改善生活等人,此時也能省則省了。

加之現在離飯點又是二八不靠的時候,所以范二的酒菜很快就被店小二端了上來。

范二等人也知江陵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也並不抱怨酒菜的數量和質量,只是安靜地舉起了筷子,默默地吃了起來。

這頓飯才剛吃到一半,范二的一個護衛便找上了門來,並且帶來了一個消息,——「孔儀今天下午要到萬具爐傳藝。」

范二原本就是為孔儀而來,對與之相關的消息自是不容錯過的,於是擺手將這護衛讓入了席中,細問之後才算明白這萬具爐正是以前孔儀學藝和工作的所在。

孔儀成名之後,親手打制的刀器自是少之又少了,但萬具爐中倒還有一些他的徒子徒孫,所以他也偶爾會去傳藝。

范二明白了這一點後,便笑著說道,「咱們也不用尋找孔府了,待會就去萬具爐門口堵他罷。」

宗愨和甘絛自是附和起來,四個人不緊不慢地將酒菜掃蕩一空,這才渡出酒樓,往南城的萬具爐走去。

南城的繁華程度,並不是東城可比的,街上的行人雖遠遠達不到摩肩接踵的程度,但用人來人往來形容也並不為過。

在那名護衛的帶領下,范二幾個很快就進入了城內的打鐵一條街,還在街口時便能聽到從裡面傳出的叮叮噹噹之聲,顯得有些雜亂。

進入這條街後,便見大大小小的店鋪一個接一個,這些店鋪多半有著自己的招牌,招牌下方有的掛著幾個戟頭,有的則什麼都不掛。

在宗愨的解釋下,范二很快就明白了,這些店鋪招牌下懸掛的戟頭代表的是他們的技藝水平,——掛的戟頭越多,他們打造出來的兵器也就越好,這跟後世的星級酒店是一個道理。

走了半條街之後,范二比較後發現所掛戟頭最多的是四個,則代表他們店子曾打造出四把名器。

在范二看來,他們現在的技藝水平,甚至不如白蓮鄉根據地生產出來的日用品,就更不用拿他們製造出來的鐵器與那幾把陌刀相提並論了。

進出幾家店鋪之後,范二對他們的技藝也有了大概的了解,又忍不住失望起來,因為他們現在的技術是無法達到要求的。

他之前還抱有將他們招到天門去的僥倖,在這一刻終於煙消雲散了。

范二站在幾把刀劍之前,心情有些惆悵時,甘絛卻低聲提醒起來,「孔儀大概是要來了。」

他轉過身看向店門外的街道時,果然看到許多的人都在加快腳步向南門的方向走去,甚至有幾個情急的孩子再互相催促,「趕緊的吧,去晚了就趕不上了。」

「他真的來了,咱們有多久沒見他出山了?」

「他來了,他來了!」范二身邊的鐵匠也不由得喃喃自語起來,他顯然也是想要隨波逐流的,可因為范二等人沒有離去的意思,所以也只能焦急地走來走去了。

范二笑著問道,「誰來了?」

「客官還不知道吧?孔匠師今日要在萬具爐授徒,這亦是我等工匠提高技藝的大好機會,所以……希望客官原諒在下先行一步了!」鐵匠邊說邊走出了門,看起來似乎輕慢了范二幾個,倒也情有可原。

這個時代雖還沒做到夜不閉戶、道不拾遺,但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還是存在的。

這個小店裡的鐵匠,並不以范二等人的農夫打扮而輕賤他們,同樣也不擔心范二等人會不告而取走店子里的刀劍而不給錢。

范二倒是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另一層意思來,——孔儀與只將技藝傳給徒弟的那些人真的有些不一樣!他現在的做法,的確有他的祖先孔子有教無類的風範……

又加之范二此行本來就是來找孔儀的,所以當即跟在鐵匠身後,大聲道,「走!同去同去。」

甘絛、宗愨和帶路的護衛,也都快速跟了上來,幾個人很快就匯入了趕往南門附近萬具爐的人流中。

未到萬具爐,范二便見前方已是人流擁堵,單是聚齊在門口的鐵匠怕就有近百人,也不知裡面會是什麼情況。

好在蔡葵、冉小賤等人也已不約而同地趕了過來,所以范二隻是向冉小賤等人努了努嘴,他們便開始一齊往裡擠去,算是給他做了開路先鋒。

擁擠在萬具爐門口的以鐵匠居多,他們的身體素質也都不差,許多人手中還都拿著鎚子,所以范二等人擠入裡間也耗費了一番力氣。

裡面的人,並沒有范二想像中那麼多,細數來也不過五六十人而已;這麼一來,范二和冉小賤等人的到來就顯得太過突兀了。

鋪子正中的大鐵爐前空出了一塊一丈見方的空地,三五個鐵匠此時正在低聲說話。

最顯眼的是一個年齡在五十上下、顯得有些清瘦的花白鬍子的老者,這個老者根本就不像是一個鐵匠,奇怪的卻是眾人似乎都以之為主。

花白鬍子等圈中的四五個人聽到范二等人的喧嘩聲後,都不由自主地抬頭望了過來。

待看到范二等人都是農夫打扮,根本就沒有一點鐵匠特徵的外貌後,他們的臉上瞬間便多了些怒色。

圈外的幾個年輕的學徒顯然感受到了他們的不快,隨後低聲商量了幾句,便一起走向了范二等人,伸手推他們道,「你們都往後退點……」

范二無動於衷,冉小賤、蔡葵和宗愨卻是不約而同地出手抓住他們的虎口,低喝道,「滾!」

冉小賤等人不但體質更好,而且經過了長期的訓練,又加上有心算無心,所以理所當然地收到了先聲奪人的效果。

幾個學徒啞巴吃黃連,也就只好暗暗退了下去。

范二正舉頭暗暗觀察圈中的花白鬍子,暗暗猜測他是否就是孔儀時,卻聽身後響起了一聲高呼,「荊州刺史到!」

殷仲堪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小老頭,他身形中等,臉皮呈蠟黃色,其中一隻眼睛也因為給父親煎藥而搞瞎了……

單論外貌的話,他最多只能得到下品,但他卻得以在以品分人和以貌取人的官場上脫穎而出。

這難道不是一個官場上的奇蹟嗎?

殷仲堪的出身也不算太高,陳郡殷氏的郡望僅僅屬於下品罷了,他的祖父殷融曾任太常,他的父親殷師曾任晉陵太守。

但他有一個好叔父,這個人就是清談家殷浩。

殷仲堪少時同樣善於清談,曾表示「三日不讀道德經,舌根就會僵硬。」

他年輕時就信奉天師道,十分虔誠,不貪圖財寶,行義舉和四齣賑濟困厄之人亦少。

殷仲堪有孝道,他一直衣不解帶去照顧生病多年的父親,又鑽研醫術,研究其精妙之處;因哭著熬藥,又用沾了葯的手拭淚,結果把眼睛弄瞎了。

父親死後,他在居喪期間又哀痛欲絕,於是以孝聞名。

司馬曜聽聞有人患有耳嗚,聽到床下螞蟻走動就以為是鬥牛聲,卻不知那人其實是殷仲堪的父親,還問他說,「誰患了這種病?」殷仲堪唯有哭著說,「臣進退惟谷。」

殷仲堪之所以出任荊州刺史,很可能是得到了桓玄家族的暗中相助,這也是因為桓玄認為殷仲堪比較好欺負。

到了荊州之後,這兒卻連年發生水災和旱災,老百姓們的日子過得大不如前,但他卻可以與他們同甘共苦,甚至平常吃飯也只吃五碗碟,掉到案桌上的米粒也都會撿起來吃掉。

殷仲堪在江陵的聲望,是無人可及的。

他這次前來萬具爐,應該是早就與孔儀約好的,所以並沒有帶任何儀仗,而是選擇了微服私訪。

剛才之所以高聲揚名,殷仲堪也的確是迫不得已,因為此時跟在他身邊的,僅僅只有兩個年輕的文士而已;他們可沒有冉小賤和蔡葵等人的武力,所以無法憑藉身體素質,從圍觀的鐵匠中擠過來。

好在殷仲堪的名號在江陵還是足夠響亮的,圍觀的鐵將驀然聽到他的名號,隨即紛紛退後,低著頭讓他從中間的通道中穿行。

殷仲堪微笑著點點頭,理所當然地昂首闊步穿過人群,徑直往鋪子中走去。

「他怎麼會來這種地方?」聽到殷仲堪的名字時,范二不由暗自奇怪起來。

若早知他會來,自己就正大光明地來了。

現在這身裝扮,怎麼好意思跟他打招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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