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208章 琅琊王伯輿,終當為情死!

將王國寶的兄長王愉提拔為江州刺史,一來可以讓王愉防備荊州的殷中堪,二來也可以安撫太原王氏失去王國寶和王緒後的情緒,這的確是一石二鳥的好計策!

問題是,現任江州刺史王凝之又該怎麼安排呢?厚太原王氏而薄琅琊王氏,這對政局的穩定很不利啊……

司馬道子正在為這個問題而傷透腦筋時,卻意外地接到了,正在吳郡為母守喪的王廞送來的急信,他在信中極力請求司馬道子舉兵討伐王恭,並承諾自己可為先鋒。

司馬道子將信捏在手上,心中不由感嘆,「這封信來得不是時候啊。」

司馬元顯卻一語道破天機,「王廞這老小子不厚道啊!他本就是與王恭一夥的。如今煽動咱們出兵,多半是得罪了王恭……」

司馬道子點點頭,「讓他們狗咬狗才好呢!」

王廞出自琅琊王氏,他的祖父便是與晉元帝司馬睿「共天下」的東晉開國丞相王導,他的父親則為會稽內史王薈,王珣、王謐、王凝之等都是他的堂兄弟。

與所有出身琅琊王氏的子弟一樣,王廞也是一出生就有了朝廷的鐵飯碗,他先任太子中庶子,後任司徒左長史,故人稱「王長史」。

王廞因為母親去世而回到吳郡丁憂,但他隨後卻接到了王恭發來的邀請函,以他為吳國內史、建武將軍,讓他起兵三吳以做聲援。

王恭的兵諫雖是以「清君側」為名的,實際上卻是對王權的一種打擊,這對世家大族來說是喜聞樂見的事,特別是對日漸沒落的琅琊王氏而言。

王廞拿著王恭的雞毛當成令箭,當即與前吳國內史虞嘯父商量起來,後者原就是先帝的心腹,理所當然不受司馬道子待見且對司馬道子充滿恨意,所以兩人可謂是一拍即合。

又因為虞氏本就是會稽的大族,所以兩人的招兵買馬做得異常順利,幾日之內就召集一萬多人馬。

掌握了這支武裝力量之後,王廞便意氣風發地往西而去,做起排除異己的惡事來,真可謂是大肆殺戮了。

王廞帶著這支隊伍走到半路時,王恭卻從京城傳來了新的命令。——「兵諫的事已和平解決,咱們不玩了,你還是將隊伍帶回去就地解散吧!」

接到王恭的最新命令時,王廞當時就懵了,——造反這種事本來就是開弓沒有回頭箭,這……怎麼能夠中途妥協呢?

造反是什麼?

古代的人對「造反」的理解其實很單純,就連偉大如項羽者,能夠說出的豪言也就只有「彼可取而代之」罷了,他們根本就沒有諸如「建立新中國」、「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之類的想法。

對於「造反」的理解,阿Q同志的心聲或許可以代表大多數人。

「這時未庄的一夥鳥男女才好笑哩,跪下叫道,『阿Q,饒命!』誰聽他!第一個該死的是小D和趙太爺,還有秀才,還有假洋鬼子……留幾條么?王胡本來還可留,但也不要了……」

「東西……直走進去打開箱子來:元寶,洋錢,洋紗衫……秀才娘子的一張寧式床,先搬到土谷祠,此外便擺了錢家的桌椅——或者也就用趙家的罷。自己是不動手的了,叫小D來搬,要搬得快,搬得不快打嘴巴……」

「趙司晨的妹子真丑。鄒七嫂的女兒過幾年再說。假洋鬼子的老婆會和沒有辮子的男人睡覺,嚇,不是好東西!秀才的老婆是眼泡上有疤的……吳媽長久不見了,不知道在那裡,——可惜腳太大。」

殺人、搶錢、搶娘們!——這就是絕大多數古代人對「造反」的最單純的理解。

王廞提著腦袋響應王恭起兵,當然不是為了「正義的事業」什麼的。

王廞雖身著喪服,卻到處誅殺異己,一邊當孝子一邊作屠夫;他是因有私心而被人利用,又因被人利用而結怨於人。

他這一路上可謂是做盡了壞事,所以才擔心解散隊伍之後遭人報復。

王廞的擔心並非多餘的,古來造反的、兵諫的那些人,投降後又有幾人有好下場呢?

淮陰侯韓信投降劉邦,被呂后殺了!李密投降李淵,也被人家設計殺害了!梁山好漢就沒幾個善終的,還有吳三桂、張少帥什麼的……

既已明白開弓沒有回頭箭的道理,王廞也就只能進言王恭繼續圍攻京城了,後者或許無法理解王廞騎虎難下的處境,所以果斷拒絕了他。

王廞受到王恭的冷落之後,頓時意識到自己被孤立了,所以才轉向司馬道子,可後者給了他同樣的答覆。

進不能進、退無可退的王廞,權衡利弊之後還是以以卵擊石的方式,將兵鋒指向了王恭。

王恭得知王廞的意圖後,派出了北府軍猛將劉牢之在曲阿以逸待勞,大敗王廞。

劉牢之身形高大,面如重棗,鬍鬚和雙目生得奇異,而且深沉剛毅、足智多謀。他的曾祖父劉羲曾奉侍晉武帝,以善射著稱,做過北地、雁門太守。父親劉建有武將的才幹,官至征虜將軍,以勇猛雄壯著稱。

謝玄創建「北府兵」時,招募勇壯威猛之士。

劉牢之與東海人何謙、琅王牙人諸葛侃、樂安人高衡、東平人劉軌、西河人田洛以及晉陵人孫無終等響應招募,以勇猛被選中;並被任命為參軍,率精銳之師作前鋒,使敵人望而生畏。

苻堅部將句難率兵南侵,謝玄率何謙等迎戰,劉牢之在盱眙一帶奪取句難的輜重及運輸船隻,以功升為鷹揚將軍、廣陵相。

在後來淝水之戰中,劉牢之親率五千北府精兵連夜冒雨突襲了駐洛澗的五萬前秦軍,並派軍將秦軍的退路切斷,使前秦軍腹背受敵,迅速崩潰。

在決戰當天,劉牢之又當上了老角色——先鋒,率軍一路猛衝,將前秦軍打得四分五裂,在前秦軍隊敗退後,窮追猛打幾十里,連皇弟苻融也去黃泉路找梁成敘舊去了。

大戰後,朝廷論功行賞,由於劉牢之初戰告捷對整個戰爭的勝利起了重大作用,被拜為龍驤將軍、彭城內史。

此時離淝水之戰已有十三年了,參加淝水之戰的謝安、王彪之、桓沖、謝玄、桓石虔、朱序等名將全都離開了人世。

如果現在的江左還有什麼人可以稱之為「百戰百勝」的話,最容易令人想起的名字一定是「劉牢之」,儘管此前他在慕容垂手上吃過一次敗仗。

百戰百勝的猛將劉牢之,帶兵狙擊王廞這支「殺人、搶錢、搶娘們」的烏合之眾,其戰鬥過程可以用「易如反掌」來形容。

值得一提的是,自從「傾國傾城第一人」慕容沖在戰場上使用了女性拉拉隊員之後,王廞破天荒地首次使用了「娘子軍」。

王廞以顧琛的百餘歲的母親孔氏為軍司馬,又以他的女兒為貞烈將軍,真如賈寶玉所做《姽嫿詞》中的「號令秦姬驅趙女,艷李穠桃臨戰場」了,可惜她們的下場竟是「魂依城郭家鄉近,馬踐胭脂骨髓香」。

被劉牢之擊敗之後,王廞倉皇北顧,而後登上了茅山。

王廞站在茅山之巔,大哭復大笑,最後留下了一句足可升華他的生命意義的名言,——「琅琊王伯輿,終當為情死!」

天下之道論到極至,是百姓的柴米油鹽;人生冷暖論到極至,是男人和女人的一個情字。

晉人對情的追求是空前的極致,他們在追求中加倍地愛惜著自己,因為他們終於發現了自己、發現了人、發現了人的意義。

他們窮盡智慧,用最美好的詞語來形容那份美麗,——蒹葭玉樹、肅肅如山下風、高而徐引、琳琅珠玉、軒軒如朝霞舉、濯濯如春月柳……

恐怕再沒有哪個朝代,會如此比擬人的美麗了吧?大概正因禮樂崩潰至此,人性才得到空前解放、空前的自由吧?

所以有了如此多的時間去關注人的本身,所以如此珍愛自己。

這不是自私,因為他們不是孔孟,他們不必在乎什麼天下道義;他們只是自己,他們知道天下得利,不在自己一毛之義。

這對個人而言是大幸,這對一族群而言,卻又是大不幸!

范二暫時還不知劉牢之和王廞之間的戰鬥,也並不知道王廞已經為這個時代,留下了最易令人引起共鳴的十個字。

但他聽說范蓋和王綿一起乘船到了豫章郡衙之後,還是吃了一驚。

眼看著就到臘八了,他們怎麼會在此時來到豫章呢?

因為年關將近,以及三江源的榨糖工作、大鍊鋼鐵的實驗正如火如荼地進行的緣故,貨運隊在最近這一個多月來並沒有選擇出航,這也導致了外面的消息來源顯得有些閉塞。

范二對十月中司馬道子將王珣擢升為尚書令、將王國寶擢升為尚書左僕射的消息還是知道的,但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王恭和殷仲堪等人的反應會這麼激烈,他也絕對想不到王國寶會這麼快就離開了人世。

當他急匆匆地趕到郡衙,當他看到王綿腰間掛著的孝結時,終於還是第一時間就猜知了京城發生的一切。

此時此刻,他也只能對王綿說一句,「表弟,請節哀順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