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206章 荊州之變

太元二十一年十月,從京城來的造紙工人在范二的殷切關懷下,在強大的硬體設施面前,終於義無反顧地留了下來,並開始投入到了造紙術的大業中。

從三江源回到蘇園後,范二就此將甘純、蔡葵等人召集了起來,布置了收割甘蔗和榨糖的工作。

在二百貨運隊員以及三江源的巡防隊、蘆花村村民的共同努力下,五百畝甘蔗只堅持了兩天就全部被放倒了。

接下來他們要做的榨糖工作,就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參與的了。

與去年冬天相比,今年的榨糖工作只是在規模上擴大了幾十倍,但一般的流程卻沒有太大的變化,同樣是從收集甘蔗開始,而後是去皮、榨汁、蒸發、結晶……

最費勁的榨汁工作,已由使用人力變成了使用水力鍛錘,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進步。

又因為雷恩加爾溫度計的存在,冰糖的過程也變得輕鬆無比了,在此之前當然得先準備好,與後世在烤煙時需要的烘烤房一樣的設備。

范二隻是將流水線安排了出來,便讓已經熟練掌握榨糖技術的周如海和甘純,代替自己成了監工。

將榨糖工作交代完畢之後,他便急匆匆地趕回了蘇園,並第一時間在院子里砌起了熔爐,開始了第一次煉鐵試驗。

正在范二為儘快裝備起自己的武裝力量而絞盡腦汁時,京城朝堂上的大佬們的職務變化,卻再次讓朝廷內外的各方勢力變得緊張起來。

十月二十一日,司馬道子以皇帝的名義,將效忠先帝司馬曜的尚書左僕射王珣升任為尚書令,他空出來的位置則由王國寶來繼任。

這樣一來,王國寶有了任免人事升降的權利,並且兼任後將軍和丹陽尹,就連東宮衛率也已被他完全掌握在手中了。

當這個消息傳到京口時,掌握著北府軍的王恭自是坐立不安、躍躍欲試。

當這個消息傳到荊州南郡時,桓玄卻是眼前一亮。

他第一時間趕到了江陵,與殷仲堪簡單地寒暄過後,便單刀直入道,「司馬道子將王國寶升為尚書左僕射,且將東宮衛率交付給他的消息,明公聽說了嗎?」

殷仲堪苦笑著點了點頭,事實上他也一直在關注著朝堂的動態。

桓玄進而說道,「王國寶與各藩鎮向來是死對頭,他如今已是掌握了朝堂的權柄,與王緒內外呼應之下,明公就危險了啊!王孝伯是當今的國舅,王國寶未必會加害於他,可您卻是先帝一手提拔起來的。他們都認為您頭腦清楚、有才幹,卻不是封疆大吏的人才……」

殷仲堪擅長寫文章,是少有幾個還活著的能夠做出賦來的名家了,他曾說過,「如三日不讀《道德經》,便覺得舌間發澀。」

可這畢竟改變不了他的出身,他的家世在一般士族面前可以說是無比顯赫了,但在出身琅琊王氏和太原王氏的王珣、王恭、王國寶等人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了。

為什麼殷仲堪能順利出任荊州呢?

都督江淮的王恭、江州的王凝之、都督豫章的庾楷、都督雍州的郗恢、包括死去的王忱,哪一個不是高門士族?

當司馬曜正為派誰去就任荊州刺史而大傷腦筋時,音給出了意見,「外內談者,並雲無過殷仲堪,以其意慮深遠,荊楚所須。」

音所言當然都是誇張之語,實際上卻是因為他受了桓玄的誘惑,這一點記載在《比丘尼傳》卷一《簡靜寺支音尼傳》中。

殷仲堪之所以得以來荊州任職,與桓氏在朝中暗暗使勁是密切相關的。

桓玄之所以將殷仲堪運作到荊州任刺史,不就是看中了殷中堪好欺負嗎?他當然不會將自己所做的一切說出來。

他剛才所說的那些話,暗含的潛台詞卻是殷仲堪的一樁舊事。

王緒曾無數次將殷仲堪的壞話說給王國寶,殷仲堪聽到後十分擔心,後來問計於王珣,隨後就成功地分化了王緒和王國寶,使他們兩人從此交惡。

可如今呢?

王緒和王國寶已然和好,他們現在難道還沒明過來殷仲堪當年的手段嗎?

他們難道不會對殷仲堪耿耿於懷嗎?

桓玄此刻所言,殷仲堪聽來顯然是有些刺耳的,但他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一甩麈尾道,「那又如何?」

桓玄遂壓低了聲音,循循善誘道,「若是會稽王讓您回去做中書令,卻任命令兄為荊州刺史,你會怎麼處理?」

桓玄口中的「令兄」,便是殷仲堪的堂兄殷覬。

殷覬性情通達率直有才能,他的聲名雖比不上殷仲堪,但也相差不大;他現在的職務是南蠻校尉,在任職期間清廉有法度,政績嚴整有成就。

南蠻校尉最早是由晉武帝設置的,鎮襄陽,負責荊州一帶少數民族的安全事務。

隨著中原漢人進入長江流域,及隨後的江南大開發,原本的土著人被逼入大山裡,大別山以西,漢水、沔水流域,大洪山、桐柏山一帶成為他們的主要居住地。

漢人將他們稱為南蠻,南蠻校尉就是對這些南蠻進行管理的最高軍事長官。

南蠻是漢人對這些土著的蔑稱,與「高山族」差不多一個意思,反正是一個聽了讓人反感的詞語。

《桃花源記》中,那些躲入桃花源中的人,又何嘗不是當地的土著呢?

不管怎麼說,殷仲堪的堂兄殷覬是掌握著一支獨立的軍事力量的,儘管他掌握的軍力不如殷仲堪,可他完全有代替殷仲堪的可能!

殷仲堪顯然也想過這個問題,所以當桓玄提出之後,便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如果真是這樣,我又有什麼辦法呢?」

桓玄當即獻策道,「王孝伯為人正直、嫉惡如仇,只要我們說動他;就可以暗中聯合起來,像當年趙簡子一樣,興晉陽之甲入朝清君側!東西一起發力,沒有不成的。我桓玄雖人言微輕,也願意率荊楚豪傑,荷戈先驅,這正是齊桓公的義舉啊!」

春秋末年,大夫趙鞅因不滿時政,興晉陽之甲,打著「清君側」的旗號進行舉兵反叛;他殺入國都後,驅逐了當年晉王身邊的寵臣荀寅、士吉射等。

當桓玄說出「晉陽之甲」時,他對朝廷的野心已是暴露無遺。

若沒有天下大亂,他哪來的崛起的機會?

殷仲堪是個大孝子,他的父親因為有病而常年卧床不起,他卻衣不解帶地伺候,為給父親熬藥而熏瞎了一隻眼。

他的父親死後,他更是過度哀傷而形容憔悴;推崇孝道的司馬曜將他召入宮中,拜為太子中庶子。

殷仲堪之父得過心悸的病,聽到床下螞蟻走動的聲音,就說是牛打架。

有人將這件事當作笑話講給孝武帝聽,孝武帝不知道是殷仲堪的父親,問殷仲堪,「那一個姓殷的,得的是這樣的病嗎?」

殷仲堪哭著站起來,引用《詩經》中的話回答說,「臣進退維谷。」

殷仲堪還是一個好官,他生性樸素、為官清廉,吃飯時飯粒掉在餐桌上,他總要撿起來吃掉。他常常對子弟們說,「不要因為我出任一州長官,就認為我會把平素的意願操守丟棄,清貧是讀書人的本分,怎麼能夠攀上高枝就拋棄根本呢!」

可現在呢?

殷仲堪被桓玄剛才的一番話打動了,他將心思放到保住腦袋和權位時,一下就忘記了自己當日說過的諸如「安貧樂道」之類的話。

他迫不及待地開始聯絡雍州刺史郗恢、南蠻校尉殷覬、南郡相江績等人,密謀著起兵討伐王國寶。

殷覬到了刺史府,對殷中堪嚴詞拒絕道,「人臣應該各守職分,朝廷中的是非對錯,與我們這些牧守一方的人有什麼關係呢!晉陽之事,請恕我不敢參預。」

殷中堪沒想到殷覬會說出這樣的話,當即苦口婆心起來,「做兄弟的怎麼能說出這樣的話呢?」

「我不會和你一起兵,但也不會在你後面搞小動作。」殷覬當即表示,一旁的江績也堅決反對出兵。

殷中堪以為是水到渠成的事,想不到竟然遭到了他們的一致反對,當即勃然大怒起來,甚至動了殺機。

殷覬知道殷中堪不會把自己怎麼樣,卻擔心他因此殺了江績,所以勸告他們「少安毋躁」。

江績卻也是個硬骨頭,針鋒相對道,「大丈夫各行其志,怎能用死相脅呢?我江績如今已是年過六十,只是一直沒找到死的理由罷了!如今就算是死,那又如何?」

說完這話,江績便大步而去,只留下殷仲堪看著他的背影吹鬍子瞪眼。

殷覬回去之後,便以發散得病為由,向殷中堪辭去了官職。

殷仲堪去看他,關切地說,「堂兄的病實在值得憂慮。」

殷覬搖搖頭,嘆氣道,「我的病最多不過是死我一人而已,你的病卻能讓我們殷家滅門。你還是好自為知吧,不要管我了!」

明知堂兄這話是含沙射影,殷仲堪卻不由笑了起來。

他既已跨出了重要的第一步,又豈能輕易回頭?

隨著襄陽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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