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179章 言者無罪,聞者足戒

顧阿水看著范寧和范二一時陷入沉默中,還以為他們並不相信自己,遂小心翼翼地問道,「還有一些話,小人也不知當說不當說?」

范寧笑了笑,循循善誘道,「先帝常說,『言者無罪,聞者足戒』,你要有什麼話,儘管開口好了,老夫一力為你做主。」

顧阿水點點頭,便小心地往周圍看了看,發現廳子中也就只有范寧、范二以及劉穆之,又早就猜知劉穆之和范寧的關係,所以才鄭重其事地說道,「小的聽人說,豫章的糧價便是由東湖米行和其他幾家米行一起操縱的,又以東湖米行為主。」

這一點早在范寧和范二的預料之中,但聽了他的話後,兩人還是先後問了起來,「你可有什麼證據?」

「只是聽人這麼一說,小的哪敢去查他們啊?」顧阿水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范寧和范二對望了一眼,終於對他揮了揮手手,「行了,老夫對你說的都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顧阿水如臨大赦,又有些忐忑地問道,「那給您借糧食的事?」

范寧搖搖頭,「什麼叫給我借啊?我借你們的糧食幹嘛!既然你拿不出錢來,就免了吧!」

顧阿水好一番感恩戴德,這才轉身而去。

又聽范寧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對了,本官這幾天可能還要找你了解一些情況,你要隨傳隨到!」

顧阿水又迴轉身來張口應諾,雖是免了幾十石糧食的錢,但他心中總還是七上八下的,一直到走回家都是渾渾噩噩的。

看著顧阿水離開後,范二的精神便有些恍惚起來,他總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這小小的豫章,到底牽扯到多少家族的利益,又牽扯進來了多少勢力?

塗氏?羅氏?雷氏?胡氏?

僅僅只有這四家嗎?還是包括以他們為首的十幾、幾十個家族的根本利益?

這是一個大漩渦呀,稍有不慎,范寧就會萬劫不復。

范寧折進去了,自己還能好嗎?

范二正在胡思亂想時,卻聽范寧沉聲道,「想不到真是他們要與我作對啊,這事不好辦啊。」

范二卻笑了笑,安慰道,「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找到了主兒,也就好辦多了。」

范寧搖搖頭,苦笑起來,「好吧?你覺得應該怎麼辦?」

「明晚再擺鴻門宴,將塗、羅、熊、雷以及胡氏的家主約到郡衙,給他們分析一下利害關係;這事宜早不宜遲,最好是連夜派出信使,爭取在明天晚上之前將他們招來。要是這還是不行,恐怕就只剩下一條路了。」

「還有路?」范寧連連點頭,聽到後面又不由一愕,笑問道。

「咱們可以扶持一個代理人,你覺得唐家米行如何?」

「扶持?怎麼扶持?」

「到底也還是要有糧食在手,這由我來籌劃吧,對了,唐三少不是還在隔壁嗎?」

「瞧我這記性,怎麼就忘了他。」范寧一拍腦袋,隨之站了起來。

范寧、范二和劉穆之三人走出北大廳,在曹洗的帶領下進入了東面的一個小雅間中,正在悠閑地品茶的唐三少條件反射般站了起來。

「明公,公子……」唐三少連忙施禮,諂媚地招呼起來。

「多謝你陪老夫演了這場苦肉計,如今天色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范寧擺了擺手,笑了起來。

唐三少謙遜起來,再次表態道,「明公客氣了,只要用得著我唐三的地方,沒說的,隨傳隨到!」

范寧點頭微笑,又給了他一個甜棗,「好。明天晚上,老夫會在衙門召集四大望族和胡家的家主在衙門聚會,你通知一下令尊,讓他也來。」

唐三少歡天喜地地答應下來,隨之告辭而去。

能與豫章四大望族的家主及胡氏家主一起開會,這說明什麼?

說明範寧實在抬舉唐家啊,儘管唐家郡望的提升與范寧是否抬舉沒多大關係,可這也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不是嗎?

唐三少去後,范寧與范二又商議了一陣,便憂心忡忡地回了郡衙。

范寧回去之後,便珍而重之地給四大望族的族長及胡氏族長寫了邀請函,又將印信給了送信的人,讓他們連夜出城。

因為糧價瘋漲的事,范二的心情也格外壓抑。

時令很快就到立秋了,這原本是一個收穫的季節,卻因為連續四個月不下雨的緣故,三江源的萬畝良田中的稻穀被曬焦了幾千畝。

要是再不下雨的話,再過一段時間估計會有一多半良田中顆粒無收。

豫章郡其他地方的農田呢?

其他地方的田,肯定是比不上公田和郡守家的私田的。

其他地方的收成,能有三成嗎?兩成呢?

范二的擔心,顯然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擔心。

七月初二的米價,已漲到了每斗四十文!這一天也是糧價瘋漲的第五天。

經過五天的時間,郡城內糧食瘋漲的消息已然傳遍了,豫章城方圓三百里內的十六個縣,接踵而至的便是這些縣城內的糧價也都漲了起來。

最嚴重的是,其中兩個縣竟在昨天出現了搶糧事件,兩個縣的縣令當時都嚇壞了,急忙帶著幾十個衙役進行了鎮壓。

搶糧事件算是穩定了下來,可郡城的糧價暴漲和縣城的搶糧事件,迅速地波及到了鄉下。

此時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這個時候的大部分農民和佃戶,家中基本上就沒糧食了,他們往往會從鄰居或大戶手中借糧,以等待一個月後的秋收。

可現在呢?

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氣,基本上算是毀了今年的收成!

要是再不下雨的話,最好的情況也就是有兩三成的收成,最壞的情況就是大面積的兩天被晒乾曬烈,顆粒無收!

面對這樣的情況,農民和佃戶只能一邊向老天爺許願,一邊向大戶開恩。

問題是,老天爺還沒給出反應時,大戶們已先一步得到了,郡城和縣城傳來的糧價瘋漲的消息。

糧食成了寶貝每天都在漲價的寶貝,這還能借給別人嗎?

農民們借不到糧食,還能有什麼辦法?總不能餓著肚子等死吧?

向官府乞求救濟,也就成了農民和佃戶們的最後希望,可這正是官府的老爺們最不願意見到的。

隨著搶糧事件的發生,農民們便開始紛紛湧向了縣城以及豫章城,各縣的信使也都紛紛將這個消息送到了郡衙。

這一天,豫章城中湧入了四百多難民,這些人三三兩兩地結伴乞討,成了一道令人不堪回首的風景線。

這一天的夜色,也終於在范二的憂慮中漸漸暗了下來,豫章城雖陷入了詭異的物價飛漲中,卻依然是個充滿活力的城市。

范二坐在車中,遠遠便能看到,那如同明珠一般矗立在東湖之畔的第二樓。

但今晚的宴席卻在郡衙,所以他在甘絛的陪同下,直接從書院坐著車子趕了過去,下車後便急匆匆地往范寧的外書房走去。

哪知范二才剛走過衙前小廣場,便聽身後響起了一聲招呼,「范公子,是您嗎?」

這聲音似乎有些熟悉,但好歹不是「道友,請留步!」,所以范二很快就停了下來,轉過頭時才發現剛才叫自己的竟是唐三少,他身邊此時正站著一個,身形與之相仿的年歲在六旬上下的老者。在月光下的映照下,這老者的面貌似乎與唐三少也有幾分相像。

范二恍然大悟,想著他大概是唐三少的父親時,便對他深施了一禮,「前輩就是唐家米鋪的東家吧?在下范逸之有禮了。」

唐三少之父身著深衣廣袖,手上還拿了一柄麈尾,怎麼看都不像是買賣人,他自然早就聽過范二之名,又知他與范寧的關係,所以並不敢怠慢。

他對范二回了一禮之後,三人便寒暄起來。

因有唐三少甘願使用苦肉計之故,唐家在范二心中自是有別於其他家族的,他並不把他們父子當外人,所以就理所當然地與他們一起到了范寧的書房中。

范寧見他們結伴而來,也並不以為異。

幾個人互相見禮之後,范二便開門見山地問了起來,「他們都到齊了嗎?」

范寧搖搖頭,有些憂慮地說道,「羅家和胡家的人都沒來,反倒是豐城的三家都到了。」

范二笑了笑,「羅企生此刻正在荊州,羅家怕是無人做主,沒人來也可以理解;至於胡家的胡仲任,怕是對叔祖父的邀請不屑一顧呢!」

胡仲任退休時所任的官職為治書侍御史,他雖可日日親近帝王,卻只是七品而已。

七品,也就是下品,單從品級上就可看出他出身寒門無疑了,他這樣的出身在朝廷顯然是沒什麼地位可言的。

更何況他退休時尚是七品?更何況他親近的帝王在二十天前已駕崩?

范寧卻是五品之職,卻以自己的實力得到了一個鄉侯的封爵,胡仲任有什麼臉面看不起他呢?

范二剛才所言,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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