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敢叫日月換新顏 第175章 范寧的演技

因為司馬曜的駕崩,朝廷內外頓時流言四起,人心動蕩,這一股風潮就像地震波一樣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聽到司馬道子與王恭差點擦槍走火的確切消息後,各地官員也是厲兵秣馬、枕戈待旦。

范寧也得到了京城傳來的消息,但他卻只能將這消息默默壓下來,他現在需要對付的不是同僚的傾軋,而是可惡的天氣。

豫章郡的形勢,越來越嚴峻了。

這才過去了一天,豫章城糧食價格瘋漲的消息便傳到了各區縣,而出去買米的人也紛紛無功而返。

宴請豫章城眾多商賈的酒席,卻不得不如期舉行。

七月初一傍晚。

一百餘拿著請柬的商賈大亨,心思重重地往第二樓三層的北廳走去,——劉穆之只用了一天,就將這兒由從前的小雅間改了回來。

邀請他們的范寧此時尚未到來,但這廳中卻早已風聲鶴唳。

按理說,能夠接到范寧這個一方大員的請柬,眾人應該感到榮幸才是,可廳中的氣氛卻是無比壓抑。

許多人已猜知了其中原因,畢竟豫章城現在的米價,已漲到了每斗三十五文!

若是連這個消息都不知,還怎麼在豫章城做買賣?

相熟的商賈,三五成群聚在一起低聲交談,大廳里很快就如煮沸的粥一般,嚶嚶嗡嗡的聲音不絕於耳。

「咳……」隨著這一聲假咳,范寧終於閃亮登場了。

范寧身穿著莊重的官府,緩緩從走廊步入小廳門口,他臉色剛毅,腰帶下的兩串玉器發出悅耳的響聲。

跟在他身後的,則是腰懸佩劍的范二,以及一身戎裝的郡丞曹洗。

廳中的商賈多半不認識范二,但對有關他的傳說,總算是聽過的。

以一篇《豫章集序》在范宣子的壽宴上脫穎而出,且喜歡佩劍的非主流少年,誰還不知他就是范寧的侄孫范安彥?

眾人紛紛站了起來,躬身向范寧行禮,「我等拜見明公……」

語聲雖是參差不齊,但范寧卻並不在意,鄭重其事地向他們還禮道,「多謝諸位賞光,老夫剛才在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不周之處,還請諸位諒解了。」

范寧以文學晉身,對「士農工商」最末位的商人從來就沒有過正視,若不是現在有求於他們,又怎麼可能把姿態放得這麼低?

眾人自然領教過范寧的傲氣,此時破天荒地聽他客氣,自是連稱不敢。

「諸位不要謙虛了,都坐下罷。」范寧向眾人擺了擺手,隨之當仁不讓走向主位,范二和曹洗則自然而然地走向末席。

「上菜。」

眾人重新落座之後,剛才一直跟在他們身後的劉穆之便對樓下喊了一句;喊完話後他也走向了席中,畢竟他也接到了請柬。

酒菜很快就被擺了上來,可在座的商賈大亨門看著眼前的酒菜時,都不由面面相覷起來,心中不由想到,「這到底是鬧的哪一出?」

一如范寧剛才的開場白,這還真的是一場招待不周的宴席!

酒席間沒有陪酒的歌姬也就罷了,可范寧作為一個五品官員,鄭重其事地發帖子請人賞臉來吃飯,為什麼擺上來的菜卻這般寒酸?

酒席中沒有北京烤鴨可以忍,酒席中沒有美酒也可以忍。

可現在呢?

擺在商賈們眼前的菜肴非但沒有烤鴨,甚至連葷菜都不見一個,甚至連五碗碟都湊不足!

他們面前擺的,僅僅只是豆腐和豆芽,還有一盤竟然是蘿蔔絲!

范寧真的不是來搞笑的?還是說他把豫章城的商賈大亨門都當成了叫花子?

看著案子上的菜肴,來客們已經後悔不該賞范寧的臉匆匆前來赴宴了,可不來還真不行!

自古就有「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之說,他們這些商人誰敢與官斗?范寧的請柬誰敢不接?范寧的宴會誰敢不來?

看著眼前這無比寒酸的酒菜,眾人正不知所措時,卻聽坐於諸位的范寧朗聲道,「諸位能在百忙中撥冗前來參加本官的晚宴,本官很是欣慰啊,本官謹代表個人及整個豫章郡官府,對你們的到來表示歡迎。諸位,飲勝!」

眾人沒想到范寧臉皮這麼厚,卻還是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紛紛站起來,躬身向其舉杯,「飲勝!」

酒宴正式開始了。

儘管酒席的酒菜很是寒酸,儘管大家都不知范寧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葯,但眾人還是此起彼伏地站了起來,紛紛向范寧敬酒、賀壽。

敬過了酒,眾人便開始專心對付身前的菜來,他們現在的熱切程度,就跟八輩子沒吃過飽飯似的。

看著下面這些人像餓死鬼投胎一樣,范寧心中不由納悶起來,「怎麼會怎樣呢?劇本明明不是這麼寫的啊!原本還以為有人掀案子鬧事呢,這樣門外的刀斧手也不用聽摔杯子的聲響了啊!」

撐到酒過三巡,范寧終於放下了酒杯,用一種盡量全場都能聽到的聲音說道,「老夫原本還以為今天的酒菜準備得太過匆忙,會讓諸位難以下咽的,想不到啊想不到……你們都是好樣的,難能可貴啊!」

范寧說著話,眼淚便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很快就流滿了老臉。

范二不由得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哎,表演的痕迹太重了,我最多只能點一個贊,剩下的三十一個還是留給自己好了。」

眾人看著范寧突然說哭就哭,心中也是警惕起來,誰都不敢開口相詢。

看著場下鴉雀無聲的,范寧有些尷尬,只好掏出手絹抹了抹臉,又語重心長地問道,「諸位看到這麼寒酸的宴席,就沒什麼想說的嗎?老夫苦啊!城內這幾天瘋漲的糧價,都要將老夫逼瘋了!」

「戲肉終於來了。」眾人聽他抱怨,一下就明白了今天這酒宴的目的,可他們除了躲開他的眼神外還能幹嘛?

范二站了起來,痛心疾首地向范寧道,「叔祖父有此憂愁,小輩卻無能為力,小輩慚愧啊!不過,通過這幾天的觀察,我可以得出一個負責任的結論,——這糧價瘋漲的背後,定有小人作祟!」

「作祟?什麼作祟啊?」范寧皺了皺眉,故作不解地高聲問道。

「我認為,一定是有人故意操縱糧價!」范二高聲回答范寧,而後將眼光投向糧鋪掌柜們的案子。

范寧卻一拍桌案,怒喝道,「胡說八道!這種話你都說得出口?簡直是危言聳聽,不知所謂!操縱糧價是殺頭的大罪,做這事的人都不想活了嗎?」

能坐在這兒的哪有什麼笨蛋?

許多人早就聽出了范寧和范二在演雙簧,只有少數幾個附和范寧道,「明公所言有理,這種犯法的事,誰敢去做呢?」

范寧對席間的小騷動看在眼裡,當即擺了擺手,「諸位不要太過敏感,老夫相信他說的不是你們。可這猜測也給咱們提了一個醒,如果真有人故意操縱糧價,想要破壞咱們豫章郡的剛剛發展起來的繁榮局面,你們會怎麼辦?」

眾人頓時就陷入了沉默中,這個問題該怎麼回答呢?糧價被人操縱的事誰能不知?

問題是,要不要向他表態,誓要與之風雨同舟呢?

眾人正在用眼神交流時,范寧卻又沉聲道,「本官也好,你們也罷,在座的人誰不是依靠豫章得享的富貴?諸位應該明白這樣一個淺顯的道理吧?——豫章越好,你我就越好,反之亦然。如果豫章陷入動蕩,咱們的財富難道能保住?咱們的地位能夠保得住?說句不好聽的,如果黎民都遭了災,咱們卻依然進出這第二樓,咱們會不會受他們唾棄?咱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受他們尊敬嗎?說得更嚴重點,他們走投無路時,會不會聯合起來對你們的產業打砸搶呢?你們又該何去何從!」

范寧這一番話,真可謂是震聾發聵,在座的商賈誰還不解其中的道理?

可人都是有私心的,明白歸明白,他們現在最在乎的還是,——范寧今天這一頓酒,到底是為了什麼?

范寧看著席中眾人的眼神,有些人熱切,有些人冷漠,更多的卻似乎在看自己演猴戲一般。

范寧心中悲憤,卻只能繼續道,「咱們還要在此繁衍下去,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後世子孫想想吧?如果讓他們都引以為恥,不願提及咱們,就算這輩子積攢再多的財富,又有何用?」

范寧的話說到這份上,滿席無不動容。

眾人沉默了片刻,終於七嘴八舌地說道,「明公說得好啊,吾鄉吾親是吾本,咱們若是都盼著豫章不好,那還是人嗎?明公你就放心吧,我們不會眼睜睜地看著豫章亂下去的,更不會在背後搗這個亂!」

「明公言之有理啊,豫章要是亂了,咱們可就沒發過了。」

「明公說得不錯,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

「這就對了!」范寧稍稍鬆了口氣,站起身鼓掌道,「責任感,是高貴者最高貴的美德!也只有具備社會責任感的人,才有資格享有財富和地位。現在,就讓咱們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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