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116章 老年仁范寧的煩惱

永嘉之亂後,司馬睿在江左建立了新的朝廷,但朝廷的權柄卻是司馬氏和琅琊王氏共享的,歷史上也將之稱為「王與馬,共天下」。

琅琊王氏漸漸退出朝堂中樞後,潁川庾氏、譙國桓氏以及陳郡謝氏卻前仆後繼地頂了上來,這四個家族與司馬氏平分天下將近七十年。

直到十年前,太傅謝安將政權交還給當今皇帝司馬曜之後,司馬氏執掌江左權柄才算是名副其實,但江左四大家族的影響力還是不容小覷的。

一如江左有「王庾桓謝」四大家族,豫章郡同樣也有「塗雷羅熊」這四大望族,這四大望族同樣有其深沉的底蘊。

塗氏的根基在豫章郡豐城,其淵源可以追溯到六十年前出鎮豫章的塗欽。

塗欽在七十歲時,也就是晉元帝司馬睿建武元年被封為新吳侯,卒於咸康三年,享年九十有一,謚忠武。

塗氏子弟跟著塗欽渡江南遷、定居豫章,而後塗氏一門三代顯赫,才有了這個豫章郡最有名望的家族。

而豫章郡最早的雷氏名人便是雷震,雷震助周滅商斬妲己,後被任命為豫章侯;他英年早逝後葬在鄱陽,他的後代同樣遷移到了豐城。

雷震去世後,經過幾百年的進化終於長出了一雙翅膀,然後連名字也被改成了「雷震子」,並被寫進了小說《封神榜》中。

雷氏後來又出了雷義雷同等名人,雷氏也漸漸發展成了豫章郡的第二大望族。

豫章郡的第三大望族便是羅氏,傳說豫章郡的「豫章」之名便是由羅氏祖先羅珠開始叫起的;羅珠是劉邦手下的治粟內史,他曾防守過南昌城,並在城內遍植豫樹和章樹,並居家搬遷來此。

由於羅珠曾在南昌手植豫章,為了紀念他的築城之功,也為了豫、章兩種樹木已經成為這個城池特有景觀之一,便將南昌命名為「豫章郡」。

羅珠建造的這個「豫章城」,其實是在贛江之北。

而如今的豫章城卻在贛江之南,這個城是與羅珠同時期的大將灌嬰所築,灌嬰城只是繼承了豫章之名,實際上城中並沒有大量的豫樹和章樹。

羅氏在南昌已繁衍了近六百年,人口基數自是龐大的,可惜近百年並沒出過什麼名人,如今在外為官的也只有一個武陵太守羅企生。

南昌羅氏之所以能列入豫章四大望族,純粹是以量取勝。

四大望族中列在第四位的熊氏,原本是春秋戰國時楚國的國姓,他們祖先的底蘊是其他家族無法比擬的。

熊氏與其他三大望族一樣,也是豫章郡的外來戶,但熊氏從荊州遷到豫章的時間要遠遠早於其他望族,所以熊氏在其他望族眼中也就變成了豫章郡的土著。

豫章郡四大望族中的塗氏、雷氏和熊氏,先後將族地建在豐城。

豐城以豐水而得名,其周圍還有贛江和富水,因豐城縣令雷煥在一百年前見「紫氣沖斗牛星」而挖出幹將、莫邪這兩把雌雄寶劍,所以人們又將豐城稱作「劍邑」「劍城」。

豐城在豫章城西南方六十餘里處,范寧今天拜訪的便是豐城的三大望族。

事實上,豐城早就成了幾個家族對抗范寧普及教育的天然根據地,他雖也在豐城建立了縣學,可有哪個先生敢去教課?有哪個學生敢去聽講?

豐城的縣學都是形同虛設,范二今天興起而去,悵然而返也就不難預料了。

說起這一天的經歷,范寧氣極反笑道,「你知道嗎?他們對我的提議不置一詞,倒是對你所做的效果圖極有興趣,熊氏家主竟欲以十萬錢買下來……」

范二也附和著笑了一會,又恨鐵不成鋼道,「那你怎麼不賣啊?他若是真喜歡的話,那價錢還有的商量……」

范寧憤然道,「賣?這可是用來籌錢的,怎麼可以賣出去?況且就他一俗物也想買畫……」

「叔祖父著相了。只要他可出錢,有什麼不可商量的?難道顧參軍可以為瓦官寺募得百萬,我就不能?」范二搖了搖頭,一針見血地說道。

范寧聽了此語,細細一想後便拍起了大腿,「我怎麼就沒想到這一層呢?若是這般募捐法,你還能得名,何樂而不為呢?只是……」

范寧原本就不屑於與熊氏家主這種俗物談論藝術的,更何況是藝術品的買賣,更又何況是回過頭去主動請求他買畫?

好馬不吃回頭草,既然已失去了最佳時機,范寧是絕不會亡羊補牢。

范二自是明白范寧頓足捶胸之意,遂安慰道,「不是還有羅氏嗎?」

范寧搖搖頭,只是苦笑以應,就算羅氏真肯買下這畫又有何用?十萬錢與百萬錢還是有些差距的。

到了山窮水盡之時,說不得也只能自掏腰包了。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時,甘絛那稚嫩的聲音卻忽然響了起來,「聽說顯章先生今年剛好七十九歲,明公何不從由此想想辦法?」

范寧看了一眼打斷自己思緒的甘絛,皺眉道,「范宣子七十九歲又如何?這大家都知道啊……」

范二卻一下就明白了甘絛之意,當即撫掌道,「表弟這一子可把全局都救活了啊!叔祖父您想,閑章先生七十九歲的誕辰將近,咱們是不是可以大辦?咱們正好宴請江左名流,趁機募捐啊……」

這個時代為老人慶生慶的都是他們的坎兒,什麼七十四、八十三的,也有專門在五十九、六十九……這些歲數上擺宴慶賀的,這是與後世的慶祝什麼六十大壽、七十大壽之類的絕不相同。

甘絛有這樣的覺悟,而范二的思維更傾向於後世,這也是甘絛能想出這樣的妙計而范二不能的真正原因。

有了甘絛的提議,再加上范二的註解,范寧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問題是,如此利用范宣子真的好嗎?范寧想到這個問題時,又再次猶豫了。

范二一眼就看穿了范寧的心理壓力,只得繼續建言道,「顯章先生年近八旬,難道不該慶賀嗎?咱們要是不搞這一出,他多半不會大肆操辦,這會寒了多少人的心?咱們把他的誕辰搞起來,一是可以讓崇拜他的人有個親近和巴結的機會,再而是可以藉此募捐,這一舉兩得之計,何樂而不為呢?當然,您要是覺得這麼做對不起范老,大可先徵詢一下他的意見再決定嘛……」

范寧想了一想,終於點頭道,「那我明日便去徵求他的意見吧,至於四大望族什麼的,也就由他們去吧……」

范寧和甘絛對望了一眼,一齊點頭道,「正該如此。」

范寧又補充道,「如果顯章答應了這事,接下來的計畫就由你來做吧,顯章的誕辰在四月初八,你應該知道吧?」

「那是當然。」范二再次點頭,這種事范寧當然不適合出面,而作為晚輩的范二怎麼鬧都是無傷大雅的。

如今是二月初八,算上今年有一個閏三月,那就還有整整三個月的準備時間。

范二表示毫無壓力。

范寧聽他答應下來,煩悶了一天的心情終於輕鬆了一些。

事實上,范寧自從前幾天晚上張口向范宣子借書開始,這事就已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了。

范寧要是在這種時候退縮,他以後出門也不用跟人打招呼了。

當范二畫出的效果圖呈現在豫章郡三大望族的客廳中,范寧要給皇太子捐贈藏書樓的計畫便已大白於天下了。

如果給皇太子捐藏書樓的事辦不成,那是范寧本身的能力問題,這也是他今天碰壁以後無比沮喪的原因。

范寧的計畫拋出來之後,他是無比被動的,其中不但有范宣子等人的期望,更有四大家族的冷眼,同樣還有那些失學的孩童的希望……

可現在呢?

甘絛的一句話,就像是圍棋中的那枚妙棋,瞬間就將瀕死的大龍連了起來。

走過了這個坎,前方便是坦途,便是康庄大道。

如果挫敗於豫章郡四大望族之後,范寧大概是沒臉去見范宣子的,但現在他卻可以理直氣壯地,將甘絛提出的計畫由范宣子做一個選擇了。

范宣子如果拒絕,那說明他不支持范寧的工作,可前幾天答應下來的捐書又是為了什麼?難道範宣子是一個口是心非的小人嗎?

這麼一來,就算范寧這事做不成,那也不是他的能力問題,而是命犯小人了。

范宣子如果接受……

范宣子似乎沒有任何拒絕的可能,因為七十九大壽不辦不合乎情理,而不幫助范寧又有損道德!

范寧想到此,不由得看了看甘絛和范二,心中想到,「這兩個妖孽實在是歹毒啊,還好他們是我和站在一邊的……」

將范宣子算計之後,范寧當然也不能從此過上混吃等死的小康生活,而是需要花更多的時間放在工作上。

既然看到了募捐的希望,為皇太子捐贈藏書樓的事就算是板上釘釘了,這一切都是為了讓那些失學的孩子們有書可抄,有書可讀。

范寧接下來要做的,便是先拿出自己的私房錢做前期投入,開始為藏書樓的圖書購買筆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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