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97章 冉小賤和田小雞

范二雖不喜惹麻煩,但路見不平時尚且拔刀相助,更何況眼前這關乎人命的事?

店掌柜的話說得不倫不類,但范二還是勉強點了點頭,又伸手虛扶起他,「既是如此,某便過去看看,某定不會讓令郎喪命於此的!」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店掌柜剛才只是急病亂投醫,想不到范二一口就答應了自己,所以趕緊又「咚咚咚」地磕起頭來。

「咱們在這能救下令郎嗎?走吧。」范二苦笑著站了起來。

「是,是,公子請。」店掌柜著急忙慌地站了起來,抹了抹眼淚後便對范二做了個「請」的手勢,當即彎著腰出了門,徑往街對面而去。

對面豬肉鋪的門口已圍了三四十人,這些圍觀者有先來的也有後到的,有自以為得知內情的也有表示自己不明真相的,他們湊在一起自是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使得這半條街的空氣中都瀰漫著一種名為八卦的氣息。

范二出了門口後,感受到的喧鬧又與剛才進店時大為不同,對面的鋪子里似乎不時還傳出兩聲哀嚎。

這哀嚎聽在店掌柜的耳中自是焦急萬分,范二亦是隨著他的踉踉蹌蹌加快了腳步。

過了街後,店掌柜立即狐假虎威地叫喊起來,「各位街坊、各位老少爺們,還請借光讓一讓,我請了這位公子來為我兒主持公道!」

在此圍觀的多半是附近店鋪里做買賣的,他們似乎都明白店掌柜父子的秉性,所以對他的哀求並不以為然,反倒是露出嘲弄的神情。

可他們看到他身後卓然而立、風度翩翩的范二時,卻不由自主地挪動了腳步,不約而同地旁邊讓了讓。

范二看著圍觀的人給自己讓了路,當即抱拳拱手對他們表示了感謝,隨之昂然而入。

眾人從范二的氣度上很快就判斷出他出身大族,可看到他手抓佩劍時,一時又糾結起來,他們實在沒有見過這麼不倫不類的出場方式。

儘管如此,剛才還喧鬧的豬肉鋪門口瞬間就安靜了下來,這也襯出裡間傳出的哀嚎聲更加凄厲。

范二一腳跨入鋪子時,便見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渾身肌肉虯結的漢子,正將一個店夥計打扮的瘦子死死按在地上。

絡腮鬍子的拳頭,以及躺在地上的瘦子的臉上,早已血肉模糊。

看著這驚心動魄的一幕,范二頓時就猜出了剛才發生的一切,當即對這暴戾之徒大喝道,「住手!」

絡腮鬍子聽了范二的怒喝,把本欲揮出的拳頭收了回來,而後扭頭看向門口。

他看著范二如鶴立雞群一樣站於門口時,雙眉雖仍緊皺著、眼珠也還是通紅的、心中也同時生出了警惕,卻還是不由自主地鬆開了按住瘦子的手,緩緩站起身來。

店掌柜三步並作兩步搶身跑入屋中,蹲下身來用右手挽起了兒子的脖子,另一隻手則輕輕地擦拭著他臉上的血跡來。

店掌柜的臉上早已淚眼模糊,口中雖是不斷低聲咒罵,卻沒人能聽清他到底說的是什麼。

絡腮鬍子並不理會店掌柜父子,只是盯著范二,咄咄逼人道,「你這是要給他們出頭?」

范二聽了絡腮鬍子的語聲,又仔細看向他的顏面,這才發現他的年齡似乎也不算大;他與甘純一樣,只是長著罕見的滿臉大鬍子,這才顯得老相罷了。

看著這個天生老相,看著這個原本應該暴走卻無比冷靜的謎一般的少年,范二鄭重其事地說道,「我只是不想看到你鬧出人命罷了。」

絡腮鬍子針鋒相對道,「不是他死,就是家父去死,您覺得我會做出什麼選擇?」

范二正要回答時,店掌柜的卻抬起頭,指著冉小賤嚷嚷起來,「冉小賤,你這個殺豬佬,我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我就不活了。」

店掌柜原想說幾句狠話的,說到後面時卻被冉小賤掃來的凌厲眼神生生給瞪了回去。

冉小賤?

這都什麼破名字啊,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人,——這當然是阿仁的想法。

而身為渾身滿滿都是正義感的五好青年范二,同樣不允許冉小賤在自己眼前欺凌弱小,所以搖了搖頭道,「兄台言重了吧?我只是一個路過的熱心觀眾,只是不想正視淋漓的鮮血而已。除了拼死拼活之外,你們之間的事就沒有別的解決方法了嗎?」

范二之意,自然是譴責冉小賤剛才的非暴力不合作之舉,打打殺殺的,還不如去泡校花呢。下流惠都轉行了,你卻想在范寧的地盤上殺人放火的,這不是給哥們找不自在嗎?

冉小賤哼了一聲,冷冷地說道,「你以為我不想告官嗎?不願跟著走的人是他,所以就是這樣了。」

有困難,找衙役,這才對嘛。

聽了冉小賤之語,范二終於從他身上找出了一絲正能量,再看向那個不願跟著他去見官的店掌柜兒子時,卻發現他正滿臉期待地看著自己。

店掌柜兒子的臉上早已被擦拭乾凈,他的面貌與店掌柜有五六分像;范二從他的面相上只能看出他的確是店掌柜的兒子,也看不出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范二雖是店掌柜請來的救兵,但也僅限於保證他的兒子不喪命於此而已,他是來主持公道而非是庇護他的。

對兩個當事人都有了初步的印象後,范二轉頭看了一眼門外的圍觀者,便對冉小賤道,「我和大夥一樣,趕到這裡主要還是來勸架的,我們都不希望你們鬧出人命來。你們若是執意打下去,我也沒有什麼立場阻攔你們,你們若是想解決問題,為何不將你們的道理擺出來?」

甚至都沒有任何的商量,范二就理所當然地把門口的圍觀者給代表了,後者並沒有任何民主意識,他們甚至為范二的擔當紛紛鼓掌叫好。

冉小賤顯然不相信范二隻是一個純粹的路人,當即皺起眉來,冷聲問,「你是想為我們主持公道?你以為你是誰?」

但凡遇到社么糾紛時,范二會毫無疑問地想到尋求衙門的幫助,但古代的人並不如此;他們遇到難處時,第一時間想起的必是鄉老。

鄉老特指年過七旬的老人,他們在漢朝時候的特權是得到朝廷認可的,朝廷甚至給鄉老賜予權杖,他們可以利用權杖來責打當地的官員。

到了魏晉以後,鄉老們的權利當然不可能像漢朝一樣恐怖如斯了,但百姓們還是願意請他們來主持公道,所以冉小賤對范二挑出來主持公道是很不屑一顧的。

他之所以有逆反心理,大概也是因為范二是被店掌柜帶進來的原因吧。

范二聽了冉小賤的責問後,不由一愕,他是不太想暴露自己身份的,尤其不願以范寧的名義扯大旗;他至死都不會忘記,當他說出「我的表伯是王中書」後遭遇的尷尬。

但這一次的聽眾顯然與上回不同,官員不吃這一套並不代表老百姓也會這樣迂腐。

所以范二哈哈一笑後,便拍著胸脯道,「在下名范逸之,是郡守的侄孫,我這個身份可以聽聽你們鬧矛盾的來龍去脈了吧。」

冉小賤也是很明顯的一愕,有些不敢相信地張口問道,「你叫范逸之?就是去年在京城中聲名鵲起的范逸之?」

范二實在想不到,身在千里之外的豫章郡殺豬少年也聽過自己的聲名。

得到這樣的信息後,范二對冉小賤又多了一分好感,笑著搖頭道,「聲名鵲起不敢當,但我去年冬天的確在京城,如果你真的聽過范逸之這三個字,那一定就是我。」

冉小賤點點頭,「那在下就沒什麼疑惑了,在下也不是爭強好勇之輩,剛才捶打田小雞,蓋因這廝潛入寒舍偷了我的幾貫積蓄,還請公子做個見證。」

冉小賤?田小雞?

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的名字啊!

范二心中吐槽一句,總算是大概明白了事情的起因,但也不能因為對冉小賤有些好感就聽他一面之詞不是?

范二對他點點頭,轉向田小雞問道,「你叫天小雞?剛才冉小賤說的你都聽到了嗎?你有什麼說的?」

田小雞躺在他父親的懷中,先是點點頭,而後又努力地搖搖頭。

「恩?也就是說冉小賤沒有冤枉你?」范二看著田小雞的動作,不解地問道。

「小賤他冤枉我,我本是好意來請他晚上一起吃酒的,他卻誣賴我說偷了他的錢!」田小雞再次搖了搖頭,抹著眼淚分辨道。

田小雞流著淚,衣領和袖子上都是血污,再加之被冉小賤按在地上捶打了半天,身上的衣服也都沾滿了泥水和血跡。

又加之他身形瘦弱,此時范二如果能夠想到什麼形容詞的話,那一定是「楚楚可憐」。

田小雞的辯詞剛一說出來,門口自是一片嘩然,冉小賤則再次揮起了拳頭,顯然是被對方的顛倒黑白言論給氣的。

這可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啊,范二看看冉小賤,再看看田小雞,頓時就傻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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