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96章 孺子路

范二點燈熬油到街上傳來了三更的梆子聲,才總算是把理想中的藏書樓完成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就是做設計圖和效果圖了。

他的另一個身份是工科畢業生,對工程製圖總算是有所涉獵的,所以做設計圖不算是個難題。

至於效果圖嘛,似乎還是找個專業的畫家來比較合適。

范二第一時間就想起了顧愷之,距離上次在湖口的分別已然四天了,不出所料的話,他現在還是在江上漂泊吧。

湖口與荊州城的直線距離便有千里,要是沿江而上的路程更是要多出一半,顧愷之想要到達目的地,至少還需要將近十天。

豫章和荊州的路程,也就更遠了,一來一回至少需要一個半月的。

單是從兩人相隔的路程上,范二也不可能選擇請顧愷之畫效果圖了,於是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范寧身上,希望他能找出會畫畫的人才來。

范二的腦子從繁雜的數字計算和推演中掙扎出來後,站起來伸了伸被壓麻的腿,又做了幾個擴胸運動後,重又坐下來開始給甘夫人和袁皙兒寫信。

直至燈油耗盡時,他才終於上了床。

一覺醒來後,范二習慣性地練了劍,沐浴更衣後開始晨昏定省,吃過早飯後又一頭扎入了卧室,繼續昨晚未完成的設計圖。

將近中午時,范二終於接到了劉穆之派人送來的信。

據信中的消息,范二得知了他們現在已在東湖東岸找到了落腳的地方,劉穆之目前正在積極與有意轉讓的酒樓洽談;甘純的工作卻沒有正式展開,主要還是因為幾艘船還沒有空出來,而豫章也的確沒有太大的造船作坊。

范二捏著信紙,不由喃喃自語道,「看來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要把這個貨運隊撐起來也不是容易的事啊。看來過幾天得去一趟尋陽,那兒應該可以直接買到適合的船,但去尋陽之前得先把船空出來,似乎也不必急於一時。」

有了這個想法後,范二便回信給劉穆之和甘純,信中除了對劉穆之的工作表示讚賞外,也督促甘純早點把人組織起來,先帶著他們訓練起來。

給劉穆之等人回了信,范二又繼續完善起藏書樓的設計圖來,又工作了大半個時辰後,他才終於算是完成了自己的工作。

范二檢查了一遍後,便將圖紙卷了起來,急匆匆地想要將這好消息報告給范寧。

可惜范二並沒能將自己的歡喜傳遞給范寧,因為衙門上下的人都不知他到底幹嘛去了,總之是他一大早就出了衙門,至今都沒有回來。

范二隻好將好消息窩在肚子里,可肚子並不樂意,還嘰里咕嚕地抗議起來。

他這才意識到這會早過了午餐時間,離晚餐卻還有一個多時辰,想著以後每日都得忍飢挨餓,他又開始考慮起搬出衙門的事了。

想要今天搬出衙門顯然是來不及了,可要是到街上去買點小零嘴頂一陣子的話,似乎也並非不可行的。

打定主意後,范二便讓人將自己要出去的意思轉告給范寧的夫人,他卻迫不及待地帶著阿仁出了府衙。

因為劉穆之等人的落腳點在東湖東岸之故,范二除了衙門後便理所當然地選擇了往東走;哪知東面的街道並不算太長,他只走了盞茶的功夫便到了東湖,這一路上也並沒有買賣小零食的貨郎。

遠遠看著停在碼頭上的船隻時,范二也並不打算靠近,倒是看到岸邊的柳樹似乎抽了嫩芽,而空氣中也滿是花香時,他終於意思到春天已悄然降臨了。

「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絛;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

東風拂面的春光里,范二心中滿滿都是詩意,他暫時忘記了飢餓,繞著東湖的東岸大步往南而去。

范二和阿仁走了大概有兩里地,便見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再往前走便是豫章城中最為有名的孺子路了,劉穆之租住的院子就在這條路的南口。

孺子是東漢隱士徐稺的字,有這樣的路名也是因為後人懷念他的功績。

徐孺子曾官拜太守而不就,卻致力於教書育人,並以淡泊著稱於世,當時的人稱之為「南州高士」。

范二和阿仁走到孺子路北口時,老遠便能看見立於路邊樹蔭下的徐孺子石像;他的形容與裝扮很符合這個時代的審美觀,范二由此也不難猜出這石像不會有太久的歷史,但這並無礙於他們對徐孺子的瞻仰。

離開石像再往裡走時,街道上似乎突然就變得繁華起來,耳邊不時還能聽到貨郎的叫賣聲;叫賣的聲音此起彼伏地傳入范二耳中後,便越發讓人感受到肚子的抗議。

范二自持身份,明知親身前往小販的貨擔前買小食品會令人刮目,便只好昂首向前,不時往街道兩側搜索符合自己身份的酒肆。

范二正東張西望地往前走時,阿仁卻大驚小怪地指著前方不遠處,隱在幾棵公孫樹後的碧瓦青磚道,「二公子,你看那邊。」

毫無疑問,阿仁的眼界比年前又有提升了,他想著雲來樓燕來樓這些高人一等的去處時,自然而言就把鶴立於一眾低矮建築間的建築物挑了出來。

「咱走著。」范二吞了吞口水、握緊了手中劍後,便大步往那邊走去。

往前走了幾十步,當街邊幾棵老榕樹再不障眼時,范二原本以為是高檔酒樓的建築群也多半顯露出真容來。

范二隔著幾十丈便可看見,一座高大的牌坊立於路邊,牌坊的底座由白色大理石堆成,有三丈多高。

「這看起來挺高大上的啊,比京城的雲來樓更有檔次,真是想不到啊。」范二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牌坊,腳下卻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腳步。

阿仁看到眼前的牌坊,滿腦子幻想著前方高檔酒樓的佳肴時,嘴角上已是情不自禁地流下了哈喇子。

又往前走了幾十步後,范二終於不可思議地停下了腳步,看著立於牌坊前的大石喃喃自語道,「豫章書院,想不到這兒是豫章書院!」

阿仁也停了腳步,看著大石上的四個加了硃砂的大字念道,「豫章書院。」

范二原還以為這是一處高檔酒樓,當他走近牌樓後,才發現自己錯得是有多麼離譜。

因為猜錯了答案,范二難免還是會有些小小的鬱悶的,但這樣的心緒僅僅只是一剎那之後便變得開朗了起來。

看著眼前這高高的門樓、莊嚴肅穆、層巒疊嶂一樣宏偉的豫章書院,再對比一下顯得異常破敗的豫章郡郡衙,范二實在沒有任何理由不開心。

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范寧重視教育的程度,遠遠大於他所重視的官威。

一個城池中的政府衙門越是堂皇,這個城池中的學校就會越破爛;一個國家的公車越豪華,這個國家的校車往往會越破舊;金字塔頂端的特供越豐富,這個國家的百姓能吃到的食物往往會越匱乏……

范二很欣喜地看到眼前這超級豪華的豫章書院,同樣令他欣喜的是,范寧做了一輩子的官卻絲毫沒有改變自身的品質和追求。

再想想范寧竟因創辦這樣的學校而被彈劾,范二便為謝道韞感覺不值了。

王凝之不但才學不彰,品性竟也如此不堪,難怪謝道韞會對他耿耿於懷!

范二看著豫章書院的牌樓傻笑不止時,肚子又再次響起了抗議的「咕咕」聲。

他尷尬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阿仁,邊抬腳邊笑道,「走吧,找個差不多的地方先填飽肚子再說。」

阿仁看了看西沉的太陽,小跑著追上范二,吐槽道,「咱們現在往回走的話,到了郡衙差不多也能趕得上晚飯。」

聽著阿仁口中的誇張修辭,范二的腦門上頓時冒出了三道黑線,卻也不理會他。

此時東風輕拂,街道邊的幾棵杏樹上的花兒都已競相鬥艷,桃李的枝頭上也滿眼可見小手指大小的花骨朵兒了。

就連空氣中,都滿是花香。

范二抽了抽鼻子,彷彿聞著花香便能醫治餓病似的,然而這並沒有什麼卵用。

往前走了幾十丈後,范二並沒有碰到飯館酒肆,倒是看到街上三三兩兩的人不約而同地往前面的一家店子奔了過去。

「也不知前面出了什麼事。」范二心中腹誹了一句,本是懷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繞道而行的,哪想到沒找幾步就看見了路邊的一家小酒肆。

范二和阿仁理所當然地走入肆中,哪知酒肆中卻空無一人。

范二也不著急,穩穩噹噹地在一張極為醒目的案子後坐了下來,不時抬頭望門口張望這家不靠譜的酒肆的店主。

過了好一會,范二才看見一個三十四五歲的,腰間圍著圍裙的漢子從外面慌慌張張走了進來。

見到范二四平八穩地與僕從打扮的阿仁相對而坐時,剛剛進來的漢子臉上頓時有些愕然,但他還是直接往這邊走了過來。

范二一眼就猜出了他是酒肆的掌柜,便笑著張口道,「你是這酒肆的東家吧?快把好酒好菜給我們上上來。」

店掌柜給范二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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