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91章 不完整的君子六藝

范寧想不出范二哪來的自信,遂戲謔地笑道,「給你時間?你需要多久才可證明你的能力?半年?一年?」

范二搖搖頭,「只需一刻便可。」

「一刻?那就請罷。」范寧想著范二此前為自己所做的一切,總覺得現在的他不可理喻。

下雨天打孩子一樣,閑著也是閑著,范寧現在的心態便是如此。

范二笑了笑,轉頭看向站在不遠處的金枝和小莫,「你們還不出來救場?接下來就是你們的表演時間了。」

范寧頓時大跌眼鏡,可看著兩個小姑娘詢問的眼神時,還是寬容地點了點頭。

他的心中卻不免責怪范二,「這小子也忒胡鬧了些,這是到底是要唱歌還是跳舞?談正經事也沒個正經樣兒!」

金枝和小莫得了范寧的首肯,互相看了一眼,便一起走了出來;她們走到范二的桌案前,才站定了身子。

范二看了一眼范寧,便對她們道,「這就開始吧。」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金枝和小莫隨之張口背誦起《千字文》來,兩人稚嫩的嗓音如黃鶯出谷,頓時就把范寧和甘絛給震住了。

范寧很快靜下心來,側耳傾聽著兩人將《千字文》從頭背誦下來,而後竟不由自主地鼓起掌來。

甘絛也附和著鼓起了掌,范二、阿仁和周如海等也都將掌聲送給了金枝和小莫。

「很不錯。你們剛才所背誦的文章叫什麼?」范寧待掌聲結束時,先是誇了兩人一句,又不由問起這《千字文》的來歷。

金枝和小莫互相看了一眼,一起答道,「這叫《千字文》,是而公子所做的。」

范寧點點頭,又用詢問的眼神看向范二。

「這的確是我寫出來《千字文》,是為了給剛剛啟蒙者識字用的;有了這《千字文》後,范府就再也沒有文盲了。」說著話,范二便把早已準備好的《千字文》從袖子里抽了出來,起身遞向范寧。

范二將《千字文》據為己有已有兩個月了,現在繼續堂而皇之地說是自己所做,臉色自然沒有任何變化。

范寧聽了范二之語,頓時就對他刮目相看起來。

從我做起,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從這就可看出這孩子是個能做事的。

比起教育那些願意學習的,無差別地給范府上下普及教育的難度顯然更大,因為這些人沒有任何基礎,悟性也是參差不齊。

如果這孩子真能在府內大幅度提高了識字率,讓他當教書先生自是沒有任何問題。

范寧接過《千字文》,一目十行地看完後,對范二所言又信了三分。

這一篇千字文可謂包羅萬象,而且所列一千個全是常用的字,最妙的是竟然沒有兩個重複的字。

范二之才,深不可測啊!

范寧為有這樣的侄孫子而欣慰,又伸手指向阿仁,笑問道,「你就是安彥的伴讀書童純仁吧?」

阿仁茫然上前兩步,躬身道,「小人便是。」

「可會背誦這《千字文》?」范寧揚了揚手中的書,笑問起來。

「會的。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阿仁點了點頭,隨之搖頭晃腦地背了起來。

「老夫沒讓你背誦啊。」范寧擺了擺手,又好奇地問道,「可都理解了嗎?」

阿仁傻眼了,說不理解吧是給范二丟臉,說是理解吧又著實是吹牛,這個問題真是很難回答啊。

范寧似乎早就料到了阿仁現在的反應,說道,「你家公子也說了,這《千字文》是童蒙讀物,是為了讓你們識字之用的,能完全理解固然最好,就算不能理解又有什麼關係呢?我看著文章雖只有一千字,可裡面全包羅萬象,天文地理、朝代歷史、修身養性、治國齊家皆有涉獵。」

范寧隨口評價起《千字文》來,眾人頓時就進入了聽課狀態,努力記住他所說的,並試圖領會他的主題思想。

阿仁也是大點起頭,欲言又止道,「那……那什麼……」

范寧仁慈地看向阿仁,笑著說道,「你有什麼問題,可以直說。」

阿仁遂說道,「我聽二公子說,天下最悲哀的事不是理解,也不是不理解,而是本就不理解卻自以為理解了。太爺剛才所言,倒與二公子之說有異曲同工之妙。其實我對《千字文》的文意,多半是理解了,只有幾句未能參透。」

范寧頓時被阿仁繞口令似的措辭驚呆了,范二這個書童比起書院的學生也不遑多讓啊!

他也大體可以看出,阿仁剛才轉述范二之語,是為了給范二加印象分。

范二所言的理解是人際關係,是人和人之間的誤解,這與范寧剛才說的好讀書不求甚解還是有些區別的。

關鍵就在於阿仁能將兩個不相干的觀點扯到了一起,而且完全是用自己的話說出來的,而且措辭文縐縐的,這就讓范寧對他刮目相看了。

范寧又看了一眼金枝和小莫,此時已是對范二的本事認同了七七八八,於是平靜地阿仁道,「你倒說說,哪些是不理解的,老夫看看能不能為你解惑。」

憑著范寧的才學,講解《千字文》中的典故自是沒有難度的,但他仍有一顆謙虛的心。

這就是一個高尚的,純粹的,有道德的,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專門利人毫不利己的老經學家的自我修養。

為了給范二張目,阿仁也算是豁出去了,隨之鄭重其事地向范寧行了一禮,「請問先生,『龍師火帝,鳥官人皇』指的是哪幾位?」

范寧對阿仁的稱呼很高興,他點了點頭,「龍師乃伏羲,因其有半龍半人之身,火帝乃是神農,因其有炎帝之尊。鳥官乃是少昊,因其以鳥為百官命名;人皇乃是女媧,因其捏土造人。」

范寧雖是回答阿仁,問的卻是廳中所有人,說完後還不忘補充一句,「都聽明白了嗎?」

范二心中不由吐槽道,「老人家真是好為人師啊,當太守難道還不如當老師?」

看著廳中有的搖頭,有的點頭,范寧卻又看向阿仁,「除了這兩句,還有嗎?」

「『存以甘棠,去而益詠』這兩句又是何意?」

「召公活著時曾在甘棠樹下理政,過世後,老百姓對他更加懷念、歌詠。」

阿仁再拜,「多謝先生解惑,小人沒有疑問了。」

范寧點頭,擺手命阿仁退下,後者退到了范二身後。

范寧再次看向范二,很肯定地說道,「你這個《千字文》不錯,但豫章書院的學生多半是由郡內十六個縣升上來的有基礎的,今年啟蒙的學生應該不會太多……」

范二並不氣餒,笑道,「我早就聽說豫章書院教的是君子六藝,既然今年啟蒙的學生不多,那我教別的總可以吧?」

「別的?」范寧皺了皺眉頭,尷尬起來,「若你能教別的,我對你還真是求之不得。我最早的時候將書院的課程定為六藝,但現在風氣教授『射』和『御』是不合時宜的,所以……」

范二點頭,現在教射箭的確不合時宜,畢竟士大夫的做派是搖麈尾而非配劍。

像自己這種整天拿著佩劍的士子,在其他人眼中一定是個非主流、神經病、殺馬特。

再者說了,如今江左的風氣是崇拜隱居的名士,而非為朝廷征戰的兵家子;要是書院推崇舞刀弄槍、騎馬射箭的話,這樣就與社會脫節了。

至於「御」,就是駕馭。

古時君子之所以學「御」,是因為那時候還在用戰車來打仗,御戎的地位是極為崇高的。

秦始皇趙政的祖先,就是為周王駕車的,然後他就獲得了秦的封地。

古時的廣車可乘四人,攻擊主力站中間,同時配上一個車左和一個車右,御戎自然不可或缺。

革車可乘三人,攻擊主力站中間,車右在右,車左則為御戎。

也就是說,一輛戰車中,地位最崇高的是攻擊主力,其次是車右,再其次是御戎。

如果王御駕親征的話,車右有可能是國內最強的勇士,而御戎則可能是大將軍、元帥一樣的人物。

由此可知御戎的地位。

問題是現在江左能學的駕車技術,只能是駕牛車一種,可駕牛車還需要去學嗎?

而且,如今駕車者的地位已淪落為引壺賣漿者流了,這樣的技術誰會去學?誰敢去學!

不管怎麼說,范二算是基本了解了豫章書院的現狀,書院現在開設的課程也就只有禮、樂、書、數四項了。

「禮」指的是史律禮儀,這也是書院主要教授的課程,想要圍觀第一項就是要懂禮。

「樂」就是只音樂、音律了,「書」就是書法,這兩項興趣特長在民間都是以品分級的,想要混入官場,如果對此一竅不通的話,是很混不開的。

范二因為有十年苦讀的基礎,對「禮」的學習倒沒什麼壓力,但想要達到為人解惑的程度,似乎還有些差距;至於「樂」,他就真的一竅不通了,好在書法還行,但也僅僅是過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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