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85章 顧愷之的亂入

范二所乘大船的船頭,毫無意外地擦了一下賊首所乘小船的船舷。

在巨大衝擊力的作用下,小船頓時被撞出一個海碗大的缺口來,冰冷的江水瞬間就灌入了船中。

相差了幾個數量級的小船要是被大船撞上,被撞翻撞壞的可能性趨向於正無窮大,但范二沒有意識到,船舵這種高科技到現在還沒有被發明出來。

也就是說,范二的船想要成功撞中眼前的小船,理論上只有一次機會。

要是一擊不中,重新調轉船頭繼續下一輪戰鬥的話,人家的小船都能逃出十里地去了。

范二算是第一次指揮作戰,因為戰鬥發生得太突然,他也沒來得及設計船隊的陣型;要是一開始就擺開陣型的話,撞翻迎面衝來的幾艘小船應該問題不大。

好在甘純在關鍵時刻為范二查缺補漏,現在竟意外地撞翻了賊首的座船。

其餘幾艘船剛才雖都躲過了被撞著的命運,卻因為發生眼前的意外而不知所措起來。

他們不能丟下落難的老大就此而去,可要是上前去和范二的幾艘船死磕的話,似乎更像是飛蛾撲火。

范二卻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當即高聲喊道,「抓活的!只要放下武器,就有活路!」

隨著范二的命令,四艘船都停了下來,並且呈正方形的姿態將剛才被撞上的小船包圍在中間,就如同貓戲老鼠一般。

小船上一共有六個人,除了賊首和兩個水手外還有三個手持武器的水賊;當小船被撞後,船上的人幾乎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江水便已經將小船灌滿。

全身侵入冰冷的水中,他們也就此失去了戰鬥力。

因為有一人受傷之故,幾個人中間的江水曾有一片染上了淡紅,但一個波浪過去之後,江水又恢複了本色。

面對如此窘境,賊首頓時皺起了眉頭,而他身邊的五個兄弟則一齊將疑問的目光投了過來。

或降?或死?

他們的命,全憑賊首一言而決。

賊首顯然不想像現在這麼窩囊地死去,要死,也得先知道自己死在誰手上才行,這樣也可在下輩子找回場子!

賊首曾經想過無數種死法,但所有死法加起來也沒有今天這麼窩囊。

因為兄弟們的命,因為自己的不敢,賊首終於高聲喊了起來,「我選擇投降,我蔡葵降你了!」

「哈哈……」范二頓時大笑起來,不戰而屈人之兵,顯然是最好的結果;甘純等人也放聲大笑起來,以應和范二。

笑了一陣之後,范二這才命人將船靠近,又讓崔北山等人伸出竹竿將蔡葵等人拉上船來,全都用繩索捆成了粽子。

范二走了過來,低頭看著赤裸的、還打著哆嗦跪在甲板上的蔡葵。

蔡葵的年紀在二十四五歲,留著短須,中等身材;或許是因為在水上混得久了的緣故,他的皮膚偏黑色,看著倒像是個殺伐果斷的主兒。

打量了蔡葵一番,范二終於戲謔地張口道,「客官想吃板刀麵,還是混沌面?」

蔡葵的牙齒此刻還在上下打架,他對范二莫名其妙的怪話茫然不解,所以理所當然地搖了搖頭。

「原來現在還沒有這種問法。」范二恍然大悟,自言自語了一句之後,又繼續問道,「剛才我也說了,放下武器就給你們活路,你猜我會不會遵守諾言呢?」

這話叫人如何回答才好?

蔡葵討厭這種被人戲耍的感覺,可他現在除了任人宰割外,還能做什麼呢?

「誰讓你是他們的頭領呢?你要想活命,還是先讓你的人交出武器吧!」范二笑了笑,轉頭看向還在不遠處徘徊的兩艘賊船。

還有一艘船去了哪兒?

范二沒有問,但蔡葵隨著他的目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遂不甘地問道,「你是想利用我,將我的兄弟們一網打盡?」

范二點點頭,憨厚地笑了起來,「我也是擔心後面的路走得提心弔膽的嘛,蔡兄要不要配合我一下?」

配合你個大頭鬼!

蔡葵還不知范二這是裝出來的天真,不由啞然失笑,「你這是侮辱我,還是侮辱你自己?我要是這樣的人,誰會服我?」

「這……」范二有些為難地看著蔡葵,顯得一副還得讓他通融的樣子。

「什麼都別說了,你還是弄死我!然後繼續做言而無信的小人吧!」蔡葵看著范二氣勢,以為可以君子可以欺之以方,頓時以大義相責。

「我什麼時候說過會不遵諾言了?」范二笑著搖搖頭,說話這話後又大聲喊道,「來人,現在就把這幾個賊寇一一扔入水中,放他們一條生路!」

蔡葵想不到范二翻臉如翻書一般,他想要伸手阻攔時,崔北山等人已解開了其中一人的繩索,當即扔入了江中。

這麼一來,范二的確是放了他們一條生路,可不遠處的兩艘賊船並不敢靠近。

這麼冷的天,自生實在太難,自滅倒是只有一步之遙。

想至此,蔡葵匍匐著抱住了范二的腿,急聲道,「那個,停!咱們可以從長計議嘛!」

范二點點頭,「這也行,那就先讓你這兄弟喝飽了水再說!」

蔡葵聽著范二雲淡風輕地說出這話,也充分體會到了他的扮豬吃老虎,卻挺直了腰板說道,「還不知這位公子怎麼稱呼,若是蔡葵此前有什麼得罪的地方,蔡某一定親自上門負荊請罪;您要只是以戲耍我們為樂的話,我還真不怕跟你說,就算我的爛命被你拿了去,你以後的日子也別想好過。」

「將他救上來吧!」范二轉頭對崔北山說完這話,又對蔡葵道,「你能說出這話,倒算有些擔當。那我且問你,去年十月二十三那天,你在哪?你的人在哪?」

「去年十一月二十三?我們就在這一帶打漁啊,那天正好是我弟弟的誕辰,我們哪兒都沒去。」蔡葵想了好一會,才驚喜地說道。

「那天清晨,在離京口幾十里的江面上發生了一起惡性搶劫事件,這次事件不但死了十幾個拂林國勇士,而且連船都被沉入了江底!」

蔡葵矢口否認,「這跟我們無關,我們從來就沒殺過人,我們只是這一帶的漁民!」

他的話音落下時,雷恩加爾便從船艙中走了出來,看了他一眼後卻對范二搖了搖頭。

蔡葵也看見了雷恩加爾,同時也猜知這個穿著寬衣廣袖的外國人就是此案的苦主。

只是,眼前的少年難道是假扮成商旅的朝廷大員?

蔡葵看了看雷恩加爾,又看看范二,頓時陷入了沉思。

范二卻怒喝道,「你還打漁!難道是我冤枉了你們?剛才你們圍著一艘船在做什麼?」

「我們……我們……」蔡葵磕磕巴巴了半天,也不知如何張口才好,他想著自己的話似乎會透露太多對自己不利的信息。

可要是隱瞞的話……

正在蔡葵猶豫時,阿仁卻轉過頭對范二道,「二公子,好像是剛才那艘船返回來了,插著白色旗子的那艘船!」

阿仁的一句話,頓時讓蔡葵明白了的失誤。

范二點點頭,高聲下令道,「全體都有,調轉船頭,準備開拔!」

當四艘船一字排開時,迎面來的客船離范二的座船已不足二十丈了。

范二一眼便見著對面小船的船頭上,立著一個五十齣頭的老者,這人頭包襆頭,身著寬衣廣袖,看起來比雷恩加爾更是不倫不類。

他的手拉著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孩子眉目如畫、一派童真。

兩人迎風而立,衣袖翻飛,大有出塵之態。

面對眼前這一對老少組合,范二尋思道,「他們去而復返,莫非是想找回被搶去的財貨?可惜蔡葵的船沉入了江中。」

正在范二忖度時,老人還隔著七八丈遠便高聲喊了起來,「在下顧愷之,不知足下何人?」

顧……顧愷之!

范二當時就不淡定了。

儘管顧愷之說的不是洛陽腔,但同樣出身吳中的范二豈能聽錯他那一口地道的吳語?

范二當即命令船隊減速,他可不敢將這江左第一藝術家撞入江中。

「原來是顧參軍!小子范逸之,這廂有禮了!」范二有模有樣地對顧愷之行了一禮,又問,「不知前輩所為何來?還請上船敘話。」

吳中顧、陸、朱、張四姓萌生於後漢,崛起於東吳,鼎盛於東晉。

顧愷之便是吳中四姓顧氏的佼佼者,他博學多才,擅長詩賦和書法;最為人稱道的還是繪畫,時人亦稱之為「三絕」,即畫絕、文絕和痴絕。

相比於藝術上的成就,顧愷之在仕途上就有些尷尬了。

早在二十餘年前,未滿而立的顧愷之便被桓溫所重,並被徵辟為參軍;而二十年後的現在,他依然是荊州刺史殷中堪的參軍。

顧愷之在仕途上一直未有寸進,大概與太傅謝安的態度有關吧。

謝安對顧愷之的藝術造詣是很看重的,並稱之為「蒼生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