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75章 氣吞萬里如虎

范二認出雷恩加爾後,又有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第一時間拿出了士族的風度,關切地詢問道,「貴使,你怎會出現在此?不知在下能否幫到你?」

雷恩加爾聽了范二之語,隨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匍匐在地,哭訴道,「尊敬的、博學的、仁慈的侯爺啊,您可要為我做主啊。」

對於雷恩加爾那羅馬式的謙卑,范二不由得皺了皺眉,心道,「我特么只是一個小鄉侯,又不是什麼青天大老爺,到哪給你做主去?」

范二苦笑著看向北府軍的領軍,後者也搖搖頭表示一籌莫展。

又聽雷恩加爾繼續道,「我還以為大晉的治安真能令我來去無憂的,哪想到會在這江上遇了劫匪啊;我昨天還有萬貫家財,一夜之間就身無分文了,這讓我怎麼回去面對江東父老啊?」

還江東父老,這都哪跟哪啊?

范二從雷恩加爾的話中聽出了大概,心內吐槽了一句後,卻說道,「到底是什麼情況?你細細說來,咱別的沒有,就是有兩膀子力氣,能幫的我一定幫你。」

范二說的是撂挑子的意思,眾人聽來卻是仗義無比,特別是他手持佩劍的出場方式獲得了很高的第一印象分。

雷恩加爾也沒聽出好賴來,頓時就激動得像多年不回家的遊子,突然在異鄉見到故友一樣,訥訥了半天卻憋不出半句整話來。

北府軍領軍看著雷恩加爾磨磨唧唧了半天,終於忍不住道,「看來拂林使者實在是太激動了,還是由末將說說案情經過吧。」

他那洪亮的聲音里略帶了些沙啞,彷彿天生就有一股磁性。

聽著他的聲音,范二莫名就生出些好感,向他拱手道,「在下是順陽范逸之,字安彥,還未請教軍爺尊姓大名。」

對范二的爵位,北府軍領軍早就從商隊管事派出的哨探口中有所耳聞了,這也是剛才范二和雷恩加爾說話時,他一直沒有插口的原因。

在范二這個武興侯面前,哪有他說話的地方?

但他對范二的做派還是極為欣賞的,一是范二拿著佩劍的出場方式,他不像其他貴族那樣手持麈尾;二是范二說話有禮有節,對待拂林使者既沒有巴結之意,對自己也沒有輕視之心。

對范二稱呼自己為「軍爺」,領軍亦是受寵若驚的,所以連忙還禮,「侯爺折煞末將了,末將是北府軍斥候營的偏將,彭城人劉裕,字德輿。」

劉裕!他真的是對孫恩亂軍以一敵千的劉裕!

聽了劉裕的自我介紹,范二一時心下大震,忍不住道,「原來是劉偏將,久仰!久仰!」

劉裕並不習慣范二的恭維方式,笑了笑,謙虛起來,「侯爺聽過末將賤名?末將深感榮幸。」

劉裕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懷疑,並不相信范二所言屬實。

劉裕在自我介紹時特意加上了字,是為了表明自己的祖上也曾闊過,但互相吹捧自己,就不是他習慣的交流方式了。

「豈止是聽過?我還聽人這麼說,『平生不識劉寄奴,閱盡A片……』」范二自然不允許劉裕懷疑自己,解釋了半句才發現歪了樓,又忙搖頭繼續道,「不對,道民是這麼說的,『平生不識劉寄奴,就稱英雄也枉然』。」

「平生不識劉寄奴,就稱英雄也枉然。」

劉裕喃喃自語,被范二改過的詩句雖是狗屁不通,他卻是越琢磨越覺得有味道,臉上也多了些笑容。

待醒悟到剛才的自我陶醉時,劉裕臉上的顏色又變成了尷尬,「這實是謬讚了,末將愧不敢當,不知侯爺口中的『道民』是?」

范二雲淡風輕地笑笑,說道,「便是劉穆之劉道民,他不但與劉偏將同宗,似乎也從小在京口長大的,我便是從他口中聽到了你的一些事。」

范二扯上劉穆之,一來是為了找共同話題,二來就是為了招攬劉裕埋伏筆了。

至於以後會不會被拆穿,那就不是范二該考慮的了,到時候就算被拆穿了又如何?

只是現在劉裕是斥候營的偏將,大概不會跟著自己這個一窮二白的人造反,所以此時並非招攬他的時機。

范二心中忖度時,劉裕內心亦是五味雜陳。

除了喝酒賭錢、拉幫結派這些破事,劉裕實在不知自己還有什麼壯舉能被劉穆之記住了。

好在劉裕的臉皮夠厚,臉色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隨後不著痕迹地把話題轉移到了劉穆之身上,「我雖與道民不常往來,總算還是對他有些關注的,聽說他後來在京城開了處酒肆,到如今也有三五年了。」

劉裕沒有說出的話,自是劉穆之娶了領導侄女後被迫辭職的事了。

大家都是男人,這也沒什麼好說的。有時候為了女人衝冠一怒,或是飛蛾撲火,這都是沒有道理可言的。

「道民的酒肆遭了火,好在有貴人相助,這才度過了難關;聽說他開春後要去江州做買賣,今年大概不會回京口了。」

范二也沒有直接說自己和劉穆之的圖謀,也沒說自己就是劉穆之的貴人,只是泛泛而談罷了,說起劉穆之,也只是為了讓這個話題能夠繼續下去。

想要讓劉穆之策反劉裕,那也得有了根據地再說。

劉裕聽說劉穆之的大起大落,便感同身受起來,他的身世其實比劉穆之更慘。

劉裕也是漢室宗親,他的祖先是漢高祖劉邦的四弟楚元王劉交。

八王之亂後,劉氏從彭城移居晉陵郡京口,劉裕的祖父劉靖曾為東安太守,他的外祖父趙裔則為平原太守。

按理說,有這樣闊綽的長輩,劉裕天生就該是富三代紅三代才對的,可事實並非如此。

因為劉裕和范二一樣,他們都有一個坑爹的爹。

劉裕之父劉翹的官職只是一個小功曹,像他這種級別的公務猿,光是晉陵郡就有一百零八位。

東晉的官員可以占田,可以過上優渥的生活,但小吏的日子就不是一般人能過的了;劉翹所任的功曹相當於後世的秘書,而他所面對的,也是那種「有事秘書干,沒事幹秘書」的生活日常。

功曹是上官的走狗鷹犬、是出氣筒、關鍵時刻還會被領導送出去頂缸背黑鍋,這都是眾所周知的了。

最不能忍的,是他們的工資實在是低得令人髮指,他們每日就只有幾斗米,占田就更不用想了。

劉裕未出生時,他的父母考慮的是該怎麼養活他,因為劉翹的工資養活兩口子就已捉襟見肘了,再勉強養一個孩子的話,就實在太困難了。

及至劉裕出生時,他的母親卻因難產而死。

劉翹悲痛萬分,視劉裕為不祥,欲將其棄之。

同族的劉萬之妻好心將劉裕抱回了家中,並給自己的親生兒子斷了奶,這才養大了他,這也是他小名寄奴的由來。

劉翹續弦後,生活有了進一步改善,他的第二任妻子蕭氏是個知書達理的,一意讓他把劉裕接回來;哪知劉裕剛回來沒多久,劉翹卻撒手人寰了。

劉家再度陷入困境後,劉裕作為家中長子,不得不早早扛下了養家糊口的重擔。

劉裕小時候什麼都干,耕過田、砍過柴、捕過魚、還像劉玄德一樣販過草鞋,但這樣的困苦生活並沒有磨掉他的豪氣;成年後的劉裕開始賭錢喝酒,很快就養成了漢高祖劉邦當年的秉性。

街坊四鄰對這樣的劉裕是不喜歡的,但江湖上卻永遠有他的傳說。

劉裕在淝水之戰前便已加冠,如果他當從軍的話,說不定可以拼出一番前程來,只是他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劉裕後來還是選擇了軍旅,只可惜江左已十餘年沒有真正的戰役了,他如今已三十三歲,卻只混了個小小的斥候營偏將。

范二的幾句話,使得劉裕陷入了沉思,好一會才訕訕地說道,「末將還是給您說說,有關拂林使者的案子吧。」

范二點點頭表示請他繼續,從船上下來的其餘人都豎起耳朵,也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劉裕娓娓說道,「我們的人是在中午時遇到的拂林使者,當時他抱著木頭被水衝到了江邊,已經被饑寒交迫折磨得奄奄一息了。我們得知他是來進貢的使者後,更是不敢有絲毫大意;隨後就給他找了這身衣服,又給他吃了些乾糧,這才聽他說起遭遇來。」

聽了劉裕簡單的幾句交代,再想起雷恩加爾見面時向自己的哭訴,范二終於確定他真的是遭遇了傳說中的水賊。

范二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雷恩加爾,發現這貨早已停止了哭泣,只是眼巴巴地望向自己。

劉裕也意識到了這一點,遂向雷恩加爾說道,「貴使,還是您自己來說?」

雷恩加爾點點頭,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而後斷斷續續地敘述道,「當時天還未大亮,我從夢中被驚醒過來,才意識到是因為船被撞了一下把我吵醒的。我穿好衣服衝上甲板時,發現船舷被一群匪徒勾住了,他們高喊著要我們停船;我的護衛和船工紛紛拿起武器衝上甲板,隨即發生了一場大戰。當我發現我的人節節敗退後,就只好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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