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熱風吹雨灑江天 第74章 北固山下

范二所乘的是一艘貨船,長五丈多,寬兩丈有餘。

這艘船在雷恩加爾、扶余清慧這些外邦人眼中,無疑是一艘巨無霸;但放到長江航行的百舸千帆中,卻不過是一艘中型船罷了。

江左的造船技術,是遠遠領先同時期的其他任何一個國家的。

可惜晉國人缺乏冒險精神,雖手握最優秀的造船技術,卻沒幾個敢駕船出海做買賣的,這也導致了海上絲綢之路在這個時代出現了斷層。

斷層不斷層的,范二倒沒有太放在心上,他現在最在意的還是行動不太方便。

他這次回鄉的行程有點像後世旅行團的性質,他只是個跟團的散戶,是走是停都得聽商隊的安排。

都過了臘八范二才開始打算坐船回家,以至於劉穆之到碼頭找船時根本就找不著合適的,這是因為生長於斯的京城人不願意在年底出航,不願在船上過年。

年關時還出京的船上,基本都是回鄉過年的外地了。

就在劉穆之準備悵然而返時,一個吳郡的商人卻主動找上門來,自報家門後便表示自己的商隊可以勻一艘船給范二。

商隊願意為范二提供船隻,倒不是因為突然發了善心,而是他們看中了范二的爵位。

范二上船後只要打出儀仗,就可以庇護這個商隊了,這個船隊也由商船升級為官船,這樣一來就可免去路上的稅收了。

劉穆之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對這種官場潛規則也是耳熟能詳的。

這樣的官商勾結,商人可以免去稅收,官員則可以免去許多麻煩和風險。

畢竟新橋碼頭也是蛇龍混雜,劉穆之若不小心僱到一艘黑船,范二在路上就可能被化裝成船家的盜賊劫持,然後會問他到底是吃板刀麵還是混沌面。

這樣的故事一次又一次地在江面上發生,就連《西遊記》中的唐僧,也來源於此。

范二對互利互惠的勾結倒沒有排斥,畢竟他是既得利益者;而商人偷漏晉國的稅,挖司馬曜家的牆角,跟自己有半文錢關係嗎?

唯一遺憾的,是范二的座船得遵守船隊的作息時間,他想快快不了,想慢也慢不下來。

范二由水路回家,先得沿著長江向東航行二百里到達京口。

進入江南古運河後再向南經丹徒、溧陽、宜興由西進入太湖,穿過太湖到達東岸也就到了吳郡城,這一段路又是四百餘里。

乘船與坐車相比,總路程多出了二百里,但船在水上可以日夜兼程,所以時間上相差不是太多。

如果沒有意外的話,范二從臘月二十一離開京城,到臘月二十七也就到家了。

如今已是臘月二十三了,這一天是小年,同時也是范二的生日。

但范二並不准備大肆慶祝,畢竟出門在外要緊的是低調,更因為船上的貴重物品需要他時刻保持清醒。

四百餘斤黃金,一百多斤冰糖,以及幾百斤白糖和砂糖,這些貴重物同時也是沉重的負擔。

下午時候,江面上也沒有什麼風。

范二站在船尾,極目江面,萬丈霞光鋪陳在碧波粼粼的江面上,可謂美麗至極。

北固山就在眼前,江左的軍事重鎮、北府軍的駐地京口離此只有幾里路遠了。

正當范二站在船尾神遊物外時,扶余清慧從後面走了過來,伸出縴手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膀上;這一下差點把范二嚇得靈魂出竅,他下意識地想要拔劍,卻發現佩劍並不在手上。

意識到扶余清慧在作怪時,范二忍不住伸手按住了她的腦袋,故作惱怒道,「你啊,遠之則怨,近之則不遜。」

扶余清慧自能明白范二之意,當即換了副淑女表情,也安靜站在他身側往江面遙望。

過了一會,扶余清慧沒話找話道,「之前聽人說起你在宮中作詩,差點把我樂死;如今美人在側,美景在前,何不吟詩一首?」

「還美人在側,我呸!」

范二笑著吐槽一句,轉頭看向南面的北固山,還真就想起了辛棄疾所寫的有關北固山的詞來,一首是《南鄉子》,還有一首是《永遇樂》。

《永遇樂》中的「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團萬里如虎」寫得實在霸氣,只是其中的「人道寄奴曾住」有些違和。

以「寄奴」為字的,陳郡謝氏有一個,還有一個是南朝宋國的開國皇帝劉裕。

哎,也不知這個劉寄奴現在何處。

范二想到劉裕時,竟莫名地嘆了口氣。

按照正常的歷史,劉裕現在應該加入了北府軍,但他要揚名天下,還要等上好幾年。

史書上記載的,劉寄奴初次登場很有些傳奇色彩,史書寫得比小說還小說。

當時正值孫恩之亂,劉裕帶領一隊士卒遭遇了一千亂軍,接下來的戲碼就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戰鬥了。

劉寄奴在亂戰中不小心被打落河中,他所領的士卒紛紛跑路;亂軍準備打撈他的屍體割下頭顱領功時,卻見他突然從河中沖了上來,隨之向亂軍揮舞著一把大刀。

劉寄奴彷彿天神附體,紅著眼睛面對千人而凜然不懼,反倒是亂軍紛紛轉身逃跑。

他因這以一敵千之役而打出了名頭,後來更是領著幾百人打得孫恩的上萬人抱頭鼠竄。

范二胡思亂想時,卻聽扶余清慧抱怨道,「做不出詩就不做嘛,你嘆什麼氣?」

我嘆氣了嗎?

范二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的確是嘆了氣的,遂點點頭,「誰說我做不出詩來的,我這就吟一首出來請你點評。」

范二清了清嗓音,正要把稼軒居士的一首《南鄉子》據為己有時,卻聽阿仁的聲音從船頭傳了過來,「二公子!出事了二公子,出事了……」

范二皺了皺眉頭,很快就看到阿仁從船艙中穿了過來,他們都患上了落水後遺症,根本不敢走更方便的船舷。

「怎麼了?到底出了什麼事?」看著阿仁慌慌張張地跑來,范二哪還有心思搞剽竊大業?

「前面有人攔路,咱們的船得馬上靠岸。」

范二皺了皺眉,探頭望向船頭時,一眼就看見自己儀仗中的迴避牌和肅靜牌,還有高高掛起的旗幟。

一整套儀仗,都堂而皇之地擺在船頭。

就這樣還有人攔路,是因為江左的侯爵不值錢了,還是攔路者瞎了眼睛?

想著此處離北府軍駐地京口就在附近,范二倒不擔心會遇上攔路搶劫的盜賊。

攔路的人,多半是官面上的。

「隨我過去看看。」范二也選擇了船艙這條不好走的路,表面上卻假裝去拿佩劍。

周如海也聽說了有人攔路,也悄悄地拿上武器跟在范二身邊。

崔北山和八個百濟士卒也警惕起來,他們分了一半人保護扶余清慧,剩下的也都站在范二的身邊。

范二走向船頭,正見商會的管事在前面一艘船的船尾上,大概是他把消息傳到了這艘船中,當即對他喊道,「到底什麼情況?可派人查看了嗎?」

商隊管事當即應答,「侯爺請放心,我已派人乘舢板探過路了,是北府軍的斥候在查案,無礙的。」

范二放下心來,畢竟在北府軍駐地冒充他們的可能性很小,說是他們就肯定是他們了。

雖說秀才遇到兵,有禮說不清,但范二是武興侯啊,看到他該是當兵的自認倒霉才對。

船隊在纜繩的牽引下一一靠岸,范二卻站在船頭抱劍而立。

北府軍要查案自然有商隊管事的來應付,范二所能起到的作用便是狐假虎威中的老虎,關鍵時刻還是要護犢子的。

畢竟商隊是范二庇護的,他不站出來展現一下自己的官威,以後誰還敢求他庇護?

范二當然也不是無腦護犢子,至少他得先弄清對方來找的到底是什麼麻煩。

范二立於船頭,一眼便注意到了離江岸不遠的北府軍的領隊,他看起來比自己還要高四五寸,身高大概在八尺開外。

他長著一張國標級的方臉、眼神清澈、額角高廣,再加上魁梧的身形,看起來甚是英偉。

「這是該不會是劉寄奴吧?」范二心中一動,便見他也抬頭往自己看過來。

兩人不約而同地對視起來,誰也不肯先收回自己的目光。

直到商隊管事那胖乎乎的身形出現視野之內,范二才收回了專註在北府軍領隊臉上的目光,回身對崔北山吩咐道,「崔領軍,你們幾個留下,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上船。」

不待崔北山答應,范二便抓著佩劍,往商隊管事命人架好的小木板上走了過去。

阿仁和周如海一左一右地跟在范二左右,也都下了船。

商隊管事帶著三五個護衛,自動跟在范二半步之後,一行人往幾個北府軍站立的地方走去;北府軍的領隊也在四五個護衛下,龍行虎步地往范二的方向走了過來。

雙方才剛站定,范二正要開口說話時,卻聽北府軍領軍的身後傳出了一聲驚叫,「武興侯!真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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