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56章 《詠雪憶范寧》

「如果看年輪和放入水中都沒法分辨出這根木頭來,那就只能運用第三種方法了;其實第三種方法與第二種有共通之處,都是建立在樹根比樹梢更重的基礎來。這種方法需要用到的工具是尺子和一根繩子,用尺子量出這根木頭的中點,再用繩子吊起來,答案也就顯而易見了。」

樹木的材質不同,剛砍下來的樹和鐵樹等會瞬間就沉入水中,把樹放入水中檢驗肯定不行,所以才會延伸出第三種辦法來。

三種辦法難易程度有別,使用到的工具也都不同,但萬變不離其宗,一目了然的顯然是最後一種方法。

范二把三種分辨木頭根稍的方法一一列舉後,眾人或還對他的身份有著輕視,但對他的智慧卻是徹底折服了。

像范二這麼機敏的人,他們從來都沒有親眼見過。

范二這樣的人,應該是生而知之者吧?

眾人對范二的智商都是暗暗佩服,但讓他們這些出身高閥的開口誇讚寒門顯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是真的開口,那也是憐憫的一種。

這種時候,他們顯然想得更多的還是范二那臭得像狗屎的文采。

想到剛才范二做出的那幾句歪詩,有的人臉上已情不自禁地露出不言而喻的笑容。

司馬曜的心情也很複雜,他怎麼都想不到困擾自己難題竟全被范二破解了,而且是輕鬆破解,一口氣能說出三種辦法那種輕鬆!

司馬曜偷偷咬了一下嘴唇,終於為范二鼓起了掌,言不由衷地誇讚道,「范逸之,好。你很好,朕記住你了。」

眾人也都附和著,滿是不甘地向范二送上了掌聲。

掌聲結束時,兩個禁衛已經把一根大概有一丈長的木頭抬了過來。

司馬曜一聲令下,大夥紛紛圍攏了木頭,果然看到這根木頭被鋸鋸斷的水平斷口處有一圈一圈的年輪。

司馬元顯和幾個小年輕站在樹梢這邊,幾個人彎下腰還不約而同地數了起來。

數過年輪後,司馬元顯就開始賣乖道,「君上,這樹梢一共有十二個年輪,說明這顆樹的壽命是十二年吧。」

司馬曜也已數清了樹根的年輪,遂答道,「范愛卿的這個發現很不錯,這邊的年輪也是十二個,足以說明這棵樹有十二年的樹齡。」

眾人遂又一齊向范二道賀,范二又與王綰謝靈運等人打了招呼,對司馬元顯和謝混只是點了點頭,至於徐邈什麼的,根本就說不上話。

司馬曜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問范二道,「范愛卿,你剛才不是還想給朕吟詩嗎?現在朕倒有心情評評你的詩了。」

對於司馬曜如今的寬宏大量,范二在答出他的兩道難題時便已徹底領略了。

這話似乎聽起來不錯,細細一琢磨,怎麼有點像是施捨的味道?

范二本想說剛才早就忘了剛才的詩句,可這首詩牽扯到范寧,所以還是點頭道,「臣下剛才仔細想了想,臣下這首詩是懷念家中先輩的,還是如君上先前說的,寫出來呈給君上最好。」

范二明著是維護司馬曜的顏面,打定的主意卻是用文字的方式呈給他看,這也算是以退為進了。

司馬曜卻不按常理出牌,笑著說道,「范愛卿這麼一說,朕倒更有興趣了,諸位愛卿想不想領略一番范愛卿的詩句?」

司馬曜說完這話,自己都忍不住在心中笑了,范逸之這小子寫詩的能力就是個戰五渣啊,還故作高深地說什麼懷念先輩。

看把你能的!朕就是喜歡給你當場打臉。

眾人聽司馬曜最後兩個字咬得極重,都不由會心一笑,除了少數幾個人,誰不想看范二出醜呢?

豪門高閥看看小丑表演,也算是日常的消遣了。

眼前這小子在智力方面的確不凡,可光有智力就能在此橫行了?還真當自己是螃蟹啊!

眾人不約而同地表達了自己的期待,理所當然地看向范二。

司馬曜也看向范二,催道,「范愛卿這是眾望所歸啊,還不快請?」

「多謝君上成全,多謝諸位成全。」范二鄭重其事地向司馬曜拜了一拜,又給其他人做了個羅圈揖,隨即清了清嗓子,開口吟道,「朔雪落江南,從風渡溟渤。海樹成陽春,江沙浩明月。」

重生者的金手指再次開啟,范二所吟的正是早就準備好的《詠雪憶范寧》,這首詩改自李白的《淮海對雪贈傅靄》,共五言十二句,非常符合這個時代的詩作特點。

范二隻是修改了幾個名詞,把「吳天」改成了「江南」,把「梁園」改成了「含章」,這也是為了切題,好在這幾個詞的平仄都沒有問題。

詩才念出一句,眾人就想起了剛才那首「江山大一統」,原本還以為他第二句就要寫崩的,哪想到後面幾句也都極好。

四句詩吟出來,地上早就掉滿了眼鏡碎渣,如果他們都戴了眼鏡的話。

誰能相信半個時辰前還念出「黃狗身上白,白狗身上腫」的范二,現在竟能做出這麼有氣勢的詩句?

瞧著這平仄,似乎下面還有?

不管怎麼說,殿中眾人除了少數幾位不學無術的,幾乎每個人的腦子裡都有了這幾句詩歌描繪出的畫面。

——北方大雪席捲江南大地,而後隨風遠度東海。梅花開在陽春里,與大雪爭奇鬥豔;明月照在潔白的沙灘上,天地一派澄澈。

相比於早前的「江山大一統」,這才叫詩嘛!只是,這孫子也掩藏得太深了吧?

范二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思考時間,繼續吟出了後面的八句,「飄搖四荒外,想像千花發。瑤草生階墀,玉塵散庭闋。興從剡溪起,思繞含章發。寄君郢中歌,曲罷心斷絕。」

第四句和第八句沒什麼可道的,無非是把詩人的視角從江湖中引入宮中罷了,巧的是李白堆徹的辭彙正好符合應制詩的特點。

如果說前面四句寫得大氣磅礴,中間四句就顯得有些仙氣了。

而後面四句所要表達的,才是范二一直想把這首詩呈現給司馬曜的原因。

第九句詩中的「剡溪」,用的是王子猷雪夜訪戴的典故,這又讓王珣父子和王謐生出了驕傲之心;王子猷出自琅琊王氏,這千古佳話也同樣是琅琊王氏每一個子弟的榮耀。

至於後面的詩句,寫的是詩人在含章殿牽掛著某個人,這個人雖然沒有體現在詩中,但有了范二一開始對司馬曜所說的話做註解,眾人自然而然就想到了范寧。

至於後面兩句的大意,則為「為你唱一曲陽春白雪吧,可是不見你的蹤跡,你聽到了嗎?連我自己聽了都心酸,還有誰是知音?」

范二吟到最後,早已聲音沙啞、目中含悲,若是此刻他真在彈琴,只怕琴弦早已斷折。

聽者也都沉浸在范二的情緒里,一時竟忘了鼓掌相賀。

司馬曜最先從詩意中驚醒過來,清了清嗓子後,便望向司馬道子問道,「會稽王,范愛卿這首詩,你以為如何?」

司馬曜終於承認了這是「詩」,而且也明白了范二一力要做出這首詩的原因,所以他開口問的是司馬道子而不是更擅長評詩的徐邈。

司馬道子連忙答道,「這首可入上品。只是臣弟聽說,范逸之的叔祖父范寧還背了個案子,臣弟以為可從輕處理。」

聽到司馬曜直接問司馬道子時,范二頓時緊張起來,直到聽了司馬道子之語,才大大地鬆了口氣。

司馬道子終於肯為范寧說話了!司馬道子沒有食言啊。

司馬曜點點頭,處罰范寧什麼的真不是他的本意;至於范寧的案子一直懸而未決,其實還是他為了平衡各方的勢力,他同樣也擔心,司馬道子以此攻擊自己對事不公。

如今司馬道子都鬆了口,若自己還為難范寧,那不是迫他投向道子嗎?

司馬曜正在想著怎麼開解范寧時,王國寶適時地站了出來,開口道,「君上,臣也以為……」

王國寶想說什麼,司馬曜豈能不知?

王國寶要不是為范寧奔走,前幾天又怎會提起范逸之之名,今日又怎會舉薦范逸之來含章殿?

司馬曜早就把王國寶為救范寧的事看在眼裡,而范寧的出走不就是因為王國寶嗎?對於王國寶能夠不計前嫌,司馬曜在心中是表示欣賞的。

可若是王國寶此時也提出對范寧從輕發落,自己成了什麼?

所有人都對范寧的事牽腸掛肚,唯獨朕是小人嗎!

所以王國寶剛想開口,司馬曜就擺手阻止了他,並且轉向范二道,「范愛卿這詩,朕也看著好,待會你留下先給朕謄一份出來,王中書也留一下。」

范二和王國寶躬身應諾,眾人卻是面面相覷,范二這可是簡在帝心了啊。

司馬曜吩咐了范二和王國寶,又對眾人道,「朕已在顯陽殿為諸位愛卿擺下宴席,諸卿這就過去吧,朕卻是乏了。」

「多謝君上,恭送君上。」眾人異口同聲地致謝,躬身送走了司馬曜,隨之在內侍的帶領下往顯陽殿赴宴,只有王國寶父子三個和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