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54章 總有刁民想害朕

彷彿受了王愔之的真神所惑,司馬曜隨即對范二道,「朕召集爾等來此,不是為了飲酒做詩;要不,咱們討論完工作,你再把詩寫出來呈給朕吧。」

說完這話,司馬曜便轉過身,大步往主位走去。

范二看著司馬曜離去的背影,只能在心底無聲地咆哮,「我特么剛剛都做了什麼啊!」

司馬曜站在龍案後,擺手示意眾人坐下,而後自己先坐了下來。

范二在王綿的牽引下,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從王愔之手中搶來的位子。

王愔之則穩如泰山地坐在對面,他對范二和王綿剛才挑釁的舉動,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了。

勝利者有權對失敗者寬容,王愔之反正是這麼想的。

司馬曜坐穩後,沉聲道,「所謂『主憂臣辱』,今晚在太極殿上外邦使者無禮的事,你們都聽說了吧?朕召集你們來此,沒有別的,就是想聽你們的應對之策。」

皇帝說話就是霸道啊,自己就算因無知受了氣,那也是臣子的錯。

司馬曜在宴會上受辱,眾人或多或少算是聽說一些,但這些人中也就謝琰、王國寶以及王謐知道得比較詳細。

王謐出自琅琊王氏,是王珣的堂弟,他的官職是黃門侍郎,如今剛滿三十五歲。王謐的性子有些像王恭之父王蘊,就是那種跟誰都能說得來的老好人。

老好人當然不會隨意傳播謠言,也不會說領導的壞話,所以,就算與他同坐的王爽,也無從知道司馬曜在宴會時遭遇了什麼尷尬。

聽了司馬曜之語,眾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誰也不會先開口說話。

司馬曜看著眾人啥事不知的樣子,對王國寶等人的保密工作還是很滿意的,他看向王謐,「王愛卿,你給他們簡單說說今日宴會的經過吧。」

王謐答了聲「諾」,便站起來環視了一圈,張口道,「今晚君上好心請二十餘外邦使者飲宴,下官與王中書、謝僕射等人有幸作陪;宴會快散場時,君上答應幫這些使節解決他們來中朝後遇到的疑難和苦活。之中有一個阿魯國使節和一個婆羅國使節多喝了酒,給君上提了兩個奇怪的問題;君上一時不便解答,還是王中書出面,說是明日中午時再給他們滿意的答覆。」

臣子想要升職加薪,需要學習的第一條規則就是「為尊者諱」,王謐顯然是個好學生。

原本是司馬曜醉酒後說大話被人踩臉,經王謐用語言藝術加工後,頓時就成了別人多喝了酒,故意給皇帝雞蛋裡挑骨頭了。

這兩個使者,難道連最基本的「強龍不壓地頭蛇」之理都不知?

不管怎麼說,問題就是這麼個問題,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

含章殿中有人覺得王國寶逾越了,也有人覺得王國寶出現得及時,維護了皇帝的威嚴;最重要的是,現在還有兩個未解答的難題。

「到底什麼難題?」

包括范二在內,自以為聰明的小年輕們都躍躍欲試,滿臉期待地看向王謐;年長者徐邈、徐廣等人就矜持得多了,他們知道謝琰、王謐等人的智商,所以也早就做好了他們列席含章殿的定位。

他們只是來陪太子讀書的,只要帶著耳朵來就萬事大吉了。

卻聽王謐繼續道,「阿魯的使者提出的問題是,從高塔上放下一大一小兩個鐵球,這兩個鐵球會同時落地,為什麼?」

王謐一說完,殿中便響起了不同程度的討論聲。

「胡扯,兩個鐵球怎麼可能同時落地?我覺得是大的先落地。」

「我覺得是小的先落地。」

「我倒覺得是兩個一起落地,至於為什麼,我可能需要點時間想想。」

司馬曜坐在主位上,聽著王謐說起自己的糗事時,臉色極其難看,可丟臉丟到家總比丟完臉明天還得繼續去丟臉好吧?

司馬曜可以想像的是,如果明天中午自己沒法回答這兩問題,只怕以後再見到外邦使節,心裡都會有陰影了。

司馬曜又不由得往王國寶臉上望去,他對王國寶及時解圍還是比較滿意的,可好說不說,你答應明天中午為人家解答幹嘛?

王國寶似乎感受到了司馬曜的目光,卻只能裝作不知,繼續低頭與王綰咬耳朵說話。

司馬曜看著殿中如菜市場一樣,遂有些不滿地發出了一聲假咳,隨之看向司馬道子道,「會稽王,你可知是為什麼嗎?」

「君上,臣弟以為應該是大鐵球先落地,所以……」

司馬曜擺了擺手,看向謝琰,「謝愛卿以為原因是什麼?」

謝琰站起身,答道,「君上,臣以為是小球先落地,原因目前還沒想出來。」

司馬曜擺了擺手,「來含章殿之前,朕已命內侍測試過了,的確是兩個鐵球一起落地。」

謝琰有些不甘地說道,「會不會是宮中的建築太矮,因為差別太小而無法看出來呢?」

對於謝琰提出的問題,司馬曜猶豫了。

這是極有可能的,因為從高處放鐵球的人存在著手快和手慢的問題,可謝琰根本沒有任何理論依據,靠的純粹就是猜測啊。

光用猜測,能說服那幫外國刁民?

司馬曜無視了謝琰口中的可能性,又看向王國寶,後者羞愧地低下了頭。

再轉頭看向王珣,王珣無奈地搖了搖頭,後面的徐邈、徐廣兄弟,王謐、王爽等人全都一副羞愧的樣子紛紛低頭。

含章殿安靜得甚至能讓座中的人聽到自己的心跳,而司馬曜也失去了一一詢問的耐心,直接高聲問道,「還有誰?誰能替朕回答這個為什麼!」

司馬曜的心情,可謂是喜憂參半。

喜的是,含章殿中沒有人表現得比自己更聰明;憂的是,明天該如何應付那兩個可惡的刁民!

司馬曜的眼神一一看向眾人,被他眼神掃過的都羞愧地低下了頭,看到徐邈徐廣兄弟時,他便徹底失去了耐心。

「哎,寂寞如雪啊!」司馬曜心中感嘆,準備讓王謐繼續公布另一道難題時,卻聽末席傳來一個清嗓子的聲音。

司馬曜嫌棄地看過去,對上的正是范二那張平靜無波的臉。

司馬曜再次嫌棄地想到,敢與朕對視,無禮!

按禮,等級有差別的人見面時,等級低是不能抬眼看品級高者的。三國時的名士劉幀,就是因為在宴會中平眼正視了曹丕夫人,才被曹操以「大不敬」治罪的。

這便是典故「平視獲罪」和「劉幀平視」的來歷。

如果司馬曜因此降罪於范二,含章殿的其他人或者會悲憫地對他說一句,——「罪有應得。」

正當司馬曜在心中再次降低對范二的評價時,後者卻緩緩站了起來,朗聲道,「回君上,臣下想明白了這個為什麼。」

司馬曜對范二所言只是半信半疑,可在殿中其餘人都鎩羽的時候,范二的出現實在是,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

司馬曜幾乎是脫口而出,「你想明白了?快說!」

座中其他人也都震驚了,多半在心中罵范二嘩眾取寵,卻還是都把目光轉向了他。

誰都不信四大門閥子弟解答不了的問題,范二這個區區下品士族能回答得了。

剛才做詩已是出夠了丑,現在難道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他真以為有王國寶的庇護,大家就拉不下臉驅逐他出殿嗎?

理所當然,除了王國寶父子三人和少數幾位相信范二真有能力外,其餘人想的都是,該怎麼開口把他轟出去。

他們又怎麼會知道,對學習過大學物理,又明確記得比薩斜塔自由落體試驗的范二而言;兩個鐵球同時落地的問題,只不過是小菜一碟而已。

范二聽王謐說起阿魯使者的這個問題時,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比薩斜塔,可伽利略的試驗是在十五世紀末啊,這個實驗要發生也得發生在一千年後啊。

難道真有比伽利略更早發現兩個鐵球同時落地的人?

還是說這個阿魯使者也是穿越或重生眾?他把從後世的實驗結果拿出來,是故意為難司馬曜的?

簡單而言,范二對這個問題毫無壓力。

之所以遲遲不開口,也是為了吊足司馬曜的胃口,而現在站起來顯然是最合適的時刻。

范二對司馬曜點點頭,而後又看向謝琰,笑著道,「剛才謝僕射考慮的問題很周全,從高處放鐵球的人很可能發生一隻手快一隻手慢的可能,但這並不能解釋兩個球同時落地的原因。理論而言……算了,咱們還是先假設一下吧,如果咱們現在有四個鐵球,兩個大兩個小分成三組,一個大的為一組,一個小的為一組,另一組是小的綁在大的上面。我們把這三組鐵球一起從高處放下,又是哪一組最先落地呢?」

在這一刻,眾人似乎都忘記了范二的身份,都跟著他的假設思考起來。

假設大球先落地,那麼大球與小球綁在一起的第三組,必然是小球拖累大球,那麼他們的落地順序就是第一組、第三組、第二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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