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此間少年 第9章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聽袁皙兒提議登塔,手提食盒的阿仁當時就嚇壞了,哭喪著臉對范二求饒道,「二公子,小人就不用上去了吧?」

「這電燈泡當的,還算有點悟性!」范二對阿仁的姿態還是極為滿意的,理所當然道,「你就不擔心弄灑食盒裡的飯菜嗎?老老實實在這兒呆著吧。」

「好的。我本來也是這麼想的。」阿仁如臨大赦,喜形於色地舉起袖子裝腔作勢地擦汗。

范二則優雅地對袁皙兒一擺手,「小娘子,請。」

似乎是下了重大決心,袁皙兒也吩咐自己的侍女道,「青蟬,你也在這等著。」

「小娘子,您……」青蟬擔心袁皙兒與范二孤男寡女的不安全,便想繼續追隨主子。

「你擔心什麼。」袁皙兒看著青蟬滿懷關切的臉,舉了舉手中的長劍,意有所指地問道。

留下各自的僕從,相親的主角終於開始單獨相處,儘管如此,兩人還是安靜地並肩走到了第二層。

主席說,不以成親為目的的相親都是耍流氓。

范二顯然是奔著與袁皙兒成雙結對來的,見面後對她也大為滿意,可惜她對自己處處嫌棄;若就這麼發展下去,今天之後就再不會有明天了。

對於自己喜歡的人,卻因為她一時的冷落而選擇放棄,范二隨便想想就不甘心。

三分天註定,七分靠打拚。

如果剛才還因為在僕從面前放不開手腳大膽追求,自己這會怕的又是什麼?

范二心一橫,果斷抓住了袁皙兒握劍的手。

袁皙兒沒想過范二如此唐突,一愣之後就條件反射般甩開了他,口中低喝道,「你想幹什麼?登徒子!」

刻意壓低的聲音,顯然是想降低這事的影響,以防下面的青蟬和阿仁聽到。

范二握劍的手一指前方的台階,面不改色道,「還有這麼遠的路要走,你我相互扶持,不是走得更愉快嗎?」

范二的話放在後世都算是表白了,更何況這個時代?

袁皙兒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打掉了范二再次伸過來的手。

范二懵了,人家這明顯不是害羞啊,俗話說再一再二不可再三,自己還要不要嘗試一下下?

范二正給自己打氣準備第三次出手時,袁皙兒卻戲謔地看著他的臉道,「聽家父說,郎君的志向是如曹魏武一樣橫槊賦詩、齊家治國?」

范二當日與袁崧大談志向,多半也有發泄的意味,這雖也算是立志,又與蚍蜉憾樹有何區別?

儘管戀愛多半由談人生聊理想開始,但說起自己的志向,范二還是多少有些難堪的,此時只能硬著頭皮回應道,「與令尊談起理想時,我的確是輕狂了,但我會為此努力的,卻不知小娘子有什麼特別想做的?」

袁皙兒並不理范二的問題,反倒追問,「現在可能橫槊?」

「什麼?」

「咱們做個比賽,看看誰先到塔頂。」

「比賽就算了吧,免得傷了你我的和氣。」

袁皙兒搖了搖頭,冷笑起來,「你是你,我是我;是否有關係,到了塔頂再說!」

這畫風變得實在太快了啊,原本以為輕鬆牽手的計畫原來是人家的打臉計畫啊。

范二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自己這小身板能跟她一整日舞刀弄槍的拼體力嗎?

可又怎能退縮?

好狗也有幾顆牙,真男人從來就不會說自己不行!

明知沒有任何優勢,范二還是保持了自己的風度,擺手道,「既是這樣,請。」

袁皙兒沒有任何的矯情,搶先邁步,開始往塔頂狂奔。

從范二現在的角度看,袁皙兒年輕挺翹的臀部應當是很性感的,可少年的熱血和汗水更應該流在走上巔峰的道途中!

范二吸了口氣,握緊手中的佩劍,奮起直追。

從二層上到三層,到四層、五層、六層,兩人之間一直保持在三四個身位,要是這樣繼續下去的話,他也算輸得不多。

另一個時空的他也曾搬鋼筋,也曾扛水泥,可現在的身體呢?十六年來也就只有重生後的一個多星期的鍛煉時間。

一個星期的努力,頂個毛用啊!

理所當然,范二爬到六層以後便被袁皙兒進一步拉開了,當他爬到七層半時,身上已不餘一絲氣力,而袁皙兒已站在九層頂峰,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冷笑。

對袁皙兒的輕蔑,范二已無暇顧及,他現在早已是呼吸急促,滿眼都是小金星。

到達六層時,范二已明白了這次的相親結果,——面對如此軟弱的范二,袁皙兒會答應嫁給自己就怪了。

儘管如此,范二還是努力向上爬去。

范二爬到第八層時,袁皙兒卻從頂層笑意盈盈地走了下來,以勝利者的姿態看著他認真地說道,「咱們的比賽到此為止罷,你在此休息休息,待會一起下樓。」

「最美的風景只在頂峰,既然答應了比賽,我跪著也要走完。」范二搖了搖頭,又艱難地向上爬了一個台階。

「跪著也要走完,說得好啊。」袁皙兒想不到范二如此硬氣,把手伸向他,「你的負擔太重了,把劍給我。」

「不,這是佩劍。劍在人在,劍去人亡。」

「你……」

袁皙兒被氣得說不出話來,稍稍猶豫後還是走到了范二身旁,將他攙扶起來一起往塔頂走去。

失敗並且被女人憐憫帶來的挫折,使得范二有種要跳樓的衝動,但他從來不知怎麼拒絕別人的好意;剛才雖是一番激烈的奔跑,袁皙兒身上一定也出了不少汗,但范二的鼻息還是多了一股若有若無的香氣。

「若是因為比賽的失敗而得以牽住她的手,這比賽也不算輸,可惜啊……」

范二心中胡思亂想,袁皙兒卻已甩開了他,塔頂似乎也並不算遙遠。

袁皙兒看著滿身大汗還喘著粗氣的范二仗劍而立,一時也不知說些什麼才好,也就只能走向塔邊的欄杆,憑欄下望。

范二休息了一陣,也自然而然地走向欄杆,立在袁皙兒身邊。

通玄塔不愧是江南第一高塔,站在塔頂上不但可以把吳郡城內的風光盡收眼底,便是遠處的太湖以及吳興、會稽的輪廓也隱約在望。

真是無限風光在險峰啊!

攀登的過程並不算好,但到達目的地後卻能擁有一切。

袁皙兒偏頭望向范二,似笑非笑地問道,「可能賦詩?」

早就知剛才的一切是袁皙兒設計落自己的顏面,可面對這樣的陽謀范二又能如何應對?打鐵還得自身硬,范二除了暗暗發誓以後要鍛煉好自己的身體外,還意識到揚長避短的必要性。

自己的長處是什麼?除了來自後世的智慧和大局觀外,吟詩作對當然也是。

此刻聽了袁皙兒的再次挑釁,范二不但沒生氣,反倒靜下心來,點頭答道,「當然。」

「就以登樓為題,如何?」

范二沉思了一會,便緩緩吟道,「一上一上又一上,一上上到頂峰上。」

「這也叫詩?」袁皙兒聽范二念了兩句,就不可思議地看著范二,冷笑起來。

先前袁崧贈劍,的確有招范二為婿的心思在內,等到范家派人來提親,袁崧是喜不自禁的;可他膝下只有袁皙兒這麼一根獨苗,所以早就答應過她的婚事要徵求她的意見了。

袁皙兒自十歲以後就與父親相依為命,擇婿當然也以袁崧為楷模,文武雙全是最基本的要求,而且武藝一定要勝過自己才行。

傳聞說的袁皙兒文武全才、風華絕代,其實是名過其實了,實際上袁皙兒只是武藝比較高強,文采卻是一般的。得知范家為范二提親以後,袁皙兒自是不許,畢竟范二在吳郡三年卻沒有半點文名,更何況武藝?

袁皙兒拒絕了范家提親,可還是好奇袁崧對范二的誇讚,這才半推半就答應來一場說散就散的相親。

——相親是假,順便取回父親的佩劍才是袁皙兒此行的真正目的,這麼說范二一開始就覺得她像《葉問》中的宮二,還真有先見之明。

當范二拒絕半途而廢時,當范二視佩劍如生命時,袁皙兒心中也有一絲萌動,這樣的男人現在能力或許不足,但前途未可限量啊。

也因此,袁皙兒經過一番掙扎後出手攙扶了他,這也未嘗沒有揭過前面這場武試的意味。

可袁皙兒一聽范二吟詩,頓時就傻眼了。

「父親的眼光,竟退化到這種地步了嗎?眼前這貨都可稱為詩才,我袁皙兒還文武雙全呢!」

范二把袁皙兒的反應看在眼裡,卻還是自顧自地重新念了一遍頭兩句。

袁皙兒感受到他的憤怒,同樣對他怒目而視。

兩人對視了好一會,范二才吟出最後兩句,「舉頭紅日白雲低,四海五湖皆一望。」

袁皙兒低低地念了一遍,終於點頭道,「後面這兩句才能看出意境,很不錯,還能再來一首嗎?」

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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