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九章 契丹的打算(上)

矗立在老營最高處的王帳依然很大,很雄偉,只是比起尋常的帳幕來說的,若是和以前摩末的王帳比,就差遠了,做工遠遠沒有以前王帳精美,這是草草趕出來的,摩末在肅州城外敗了,王帳也成了唐人的戰利品。

王帳上,此刻也堆著厚厚的積雪,把王帳壓得有些歪,儘管如此,卻沒有到塌,也沒有倒塌的危險,雖是歪斜了些,還不至於倒塌,誰叫這是王帳呢?

王帳前有一根粗大的旗杆,一面巨大的王旗在寒風中呼呼作響,不住舒捲,旗上赫然是一隻碩大的狼頭,只是看上去有些殘破,少了不少威風,就這還是阿迦羅逃走之時,帶過來的。

「大王!」人未至,聲先到,王帳厚實的門帘被人挑開,一陣風雪颳了進來,正在喝悶酒的阿迦羅不禁一陣皺眉,自打聽說了摩末戰死的消息之後,阿迦羅便被契丹各部首領推舉,成了新王,但是他這個新王當得卻一點兒都不順心,糜爛的局勢已經讓他自顧不暇了。

阿迦羅將酒碗放下,見進來的是阿契合,沉聲道:「又有什麼事兒!?可是又有那個部族的人被凍死了的!」

阿契合走到火盆金錢,烤了烤火,讓身子暖和了些,沉聲道:「大王!在這麼下去可不行啊!我們一再退讓,可是突厥人卻一再進兵,眼看著就要尋到老營來了!難不成我們還要繼續向北逃,將老營也拱手讓給突厥人不成!」

阿迦羅剛一登上王位,就琢磨著怎麼修補和突厥的關係,他和自家那個昏了頭,想要和突厥掰手腕的大哥可不一樣,對於突厥,他可是有著深深畏懼的,可是還沒等他想好走什麼途徑向李承乾請罪,就得到了突厥北征的消息。

阿迦羅當時幾乎被驚死,他對突厥的強大戰鬥力可是畏懼到了骨子裡,當即就傳令諸部,將部民都收攏到了老營,期盼著突厥能被風雪所阻,放棄繼續追殺他們,可是現在看起來情況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還能怎樣?如今就算是想要和唐人再打一場,可是我們還有人打嗎?」阿契合聞言也是一陣語塞,人確實是沒有了,二十萬大軍,除去逃回來的兩千多人,都扔在了鐵礦城內外,再加上留守老營的,總共也不過七八萬能戰之士,可二十萬人,尚且不是人家的對手,更何況這麼點兒人了。

阿契合聞言,道:「大王!總該想想辦法了,在這麼下去,不被凍死,也要被餓死!當初推舉你來做這個大王,還不就是希望你能帶著部族走出這困境,不然的話……」

阿契合的話沒說完,阿迦羅的眉頭就已經皺了起來,這個阿契合最近對他是越來越不恭敬了,可是阿契合對他有擁立之功,他也不能將其如何!

阿契合也知道自己魯莽了,連忙岔開話題,道:「不然的話,那些人又該有的說了!」

阿迦羅知道阿契合指的那些人是誰,無非就是當初不贊同立他為王的部族首領們,擺了擺手,道:「將各部的首領都喊過來,大家一起商議商議吧!」

不多時,王帳裡面就來了不少人,人人臉帶哀凄之色,眼裡噙著淚水,雖是身著狐裘,不怕寒風,卻是心裡發寒,一陣陣的顫慄。那是因為,他們都聽著外面部族領民的哀嚎聲,內心的驚懼所致。

契丹遼東數百年,人,高句麗人都不能將他們何時有過如今這樣悲慘。阿迦羅看著眾人,臉上的神色變幻不定,悲凄難言,突然起身又帶著眾人走出了王帳,看著外面的慘象,放聲悲哭道:「天狼神啊,你為何不護佑你的部民啊!?」

一聽這話,眾人心中都發生了共鳴,咋嗵一聲,全都跪在了雪地上,濺起一篷雪花,阿迦羅雙手扶在雪地上,額頭觸地,先叩了幾個響頭,這才雙手上舉,仰首向天,大聲問天:「天狼神啊,你為何不佑護您的子民?契丹人為何就永遠得不到晴朗的天空,溫暖的陽光?契丹為何得不到肥美的草地,茁壯的青草?契丹的勇士為何沒有肥壯的牛羊,美貌的婦人?」

阿迦羅聲音凄慘悲涼,比起屈原的《天問》還要勝上一籌。

阿迦羅的聲音很有感染力,他所問之語,正是眾人心中所想,無不是垂淚,嗚嗚的哭了起來,眼淚鼻涕齊下,哭得是天愁地慘,好象他們的爹娘死了似的,個個都快痛斷肝腸了。

「天狼神啊,你為何不佑護契丹?」阿迦羅的問天之聲,在一眾大臣的哭泣聲中再度響起,「契丹勇士為何得到的只有陰霾的天空,冷如彎刀的寒風?為何得到的只有冰天雪地,而不是土肥草美的草地?」

「嗚嗚!」阿迦羅的問天之聲彷彿惡劣情緒的催化劑,眾人哭得更慘了,嚎得更大聲了。凄慘的哭聲遠遠傳了開去,契丹老營本就不乏哭聲,阿迦羅等人的哭聲再一傳開,那還得了,那是哭聲的催化劑,數十萬契丹人哭成了一團,哭得是驚天動地,山搖地動。

寒風更冷了,雪下得更大了,瞧這架勢,不知何時方歇。這雪來得很猛,一連下了七八天,原本積雪三尺的地面,積雪超過了五尺,契丹人的帳幕大多數倒塌。

阿迦羅的王帳,也是禁受不住,差點兒就倒塌了,王帳關係太大,絕對不能倒塌,阿迦羅慌忙下令,調來人清理帳頂的積雪,為了鼓舞士氣,他甚至還親自動手,一番努力,總算是保得王帳未塌。如今的契丹,處在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士氣低落,為一片愁雲慘霧籠罩,若是王帳再一倒,那還得了,影響太大了,保住了王帳,也就是保住了契丹僅有的一點士氣。王帳是保住了,卻沒有保住王旗,雪下得太大,溫度太低,王旗已經不給叫王旗了,只能叫冰旗了,厚厚一層冰雪,根本就不能舒展,如此沉重,旗杆哪裡禁受得住,寒風一吹,「咔嚓」一聲,旗杆斷折,王旗倒地。

王帳中,幾盆燃得很旺的炭火,把王帳烘得溫暖如春。摩末將王座扔在了肅州城外的大營,新制的王座不如以前的王座氣派,阿迦羅只能將就了,坐在王座上,面前的短案上,擺著一隻全羊,溫好的馬奶酒,目光漠然的打量著一眾部族首領。一眾大臣高坐矮几上,喝著熱乎乎的馬奶酒,吃著美味的羊肉,油水四濺,快活如往常。

他們之所以如此快活,是因為已經好久沒飲宴了,自從敗歸之後,誰還有這個心思,今日不知怎的,阿迦羅居然派人將各部的首領都請了過來,面對著久違的美食,也由不得他們不暫時把憂慮放下,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阿迦羅卻是沒有胃口,他現在是心急如焚,每天,每時都有大量的牛羊死去,若是不想辦法,再這樣下去,不用唐軍來攻,他們也根本挨不到來年春天,他作為新王,若是不能帶著部民走出這困境,恐怕他這王位都要不穩當了,如今面對這樣困局,他怎能不愁。

「嗯!」阿迦羅清咳一聲,掃視一眼群臣,問道,「你們都說,如今該怎麼辦?誰有好辦法,都說出來!」你就不能等我們吃完了再提嗎?

一眾首領聞言頓時食慾大減,酒興全無,意興闌珊,打量著阿迦羅,剛剛放下的憂慮又上心頭。雪災這麼大,日子不好過,他們這些首領哪能不愁呢?

要讓他們說愁,他們一定能說上三天三夜,要讓他們想辦法根本就不可能,他們不過是也蠻荒野人,讓他們殺人,那是一點兒問題都沒有,可是讓他們想辦法,這可就難為他們了。

一眾首領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集中在阿契合的身上。

此時的阿契合,細嚼慢咽的吃著羊肉,喝著馬奶酒,吃喝的速度比起往常慢得太多了,契丹元氣大傷,再加上遭遇了雪災,要是不想辦法的話,恐怕契丹真的要完了,他知道那些首領們都是一群蠢貨,這個時候,能拿主意的就只有他了,一邊吃,一邊還在細細的思索著。

「阿契合,你說。」阿迦羅也知道,這個時候只能向阿契合這個契丹智者討主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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