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胤植聽到這裡皺了皺眉頭：「不知夫子口中的行為不端可就是這些東西？」
領頭的教授聽到這裡臉都漲紅了：「這些還不夠么？」
孔胤植嘆了口氣：「下面我想給大家講一個故事，這個故事距離我們並不遠，只有六十多年的時間。當初穆宗皇帝去世之前的時候，給神宗皇帝留下了輔政的張文岳，可是張文岳的勢力並不是很強，所以內閣首輔很快便落到了高肅卿的手裡。」
神宗皇帝便是萬曆，張文岳就是張居正，高肅卿便是高拱。
「高肅卿勵精圖治，不數年內，政績卓然，自是一面。但他以才略自許，負氣凌人，很快便壓到了張文岳的頭上，並且對張文岳產生了威脅。張文岳自是不甘，於是勾結司禮秉筆太監馮保，篡改了高肅卿的一句話。」
說到這裡孔胤植嘆了一口氣：「高肅卿在內閣的時候說過，十歲太子，如何治天下！但是馮保在張文岳的示意之下，將這句話改成了，十歲孩子，如何作人主。於是本來是質疑年齡不足的一句話變成了質疑皇位所屬的一句話。當朝太后震驚，第二天召集內閣、五府，六部眾至，當即令高肅卿致仕，立刻離京不得停留。又過了十年，張居正死後第四天，萬曆皇帝奪其官秩，差點開館戮屍，籍沒全部家產，張居正全家餓死者不下十數人。最後在內閣首輔的請求之下，才勉強給張居正八十歲老母留下大屋一間，薄田十傾。」
在場的先生全都點點頭，這個故事他們都聽過，高拱臨死之前將這件事寫成了書散落天下，結果直接催化了萬曆皇帝對張居正的清算。但是他們並不知道孔胤植講這個故事的意思，這裡面的主人公無論是高拱還是張居正好像都跟今天的主角王思任沒有什麼關係。
孔胤植嘆了口氣：「諸位可知道我看到這個故事時候的心情么？我們每一天都喊著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可是這第一件事都做不好就想去平天下，這天下該如何平？張文岳負不世出之才，見識遠卓，千年來出其右者屈指可數。但是他不是個好人，甚至連正統的儒家子弟都算不上！」
說到這裡孔胤植看著眼前的眾人：「如果他心中有公道之心，便會知道高肅卿雖然跋扈，但在位期間政績卓然，罪不至罷官奪職。他為了自己的利益不受損害，勾結馮保加害高肅卿，這便是錯了。若是天下的文人官員都變成了這樣，那天底下還有什麼公平可言？只要咱們緊跟著得勢的上司，就算違反國法擾亂綱紀也必定無人敢言，那這個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老夫開大明文學院，不為名利，若為名利，老夫躲在衍聖公府好好活著，百年之後便是衍聖公族譜上的傳人，必定流傳百世。但是老夫既然來了這裡，賭上了全部身家，便是為了能讓咱們大明的文人從根子里轉變。可是你們看看你們在做什麼？」
「我不否認，你們這些人有的胸中自有百萬書，有的才華橫溢文采斐然，但是你們要對一位先生不滿第一件事想到的是什麼？是結黨！你們知道自己一個人，人微言輕。若是直面應對王季重不免會兩敗俱傷，所以你們開始結黨，想用眾人的力量趕走他還不用損害自身！」
「我來問你們，若是王季重真得如你們所說的那般天怒人怨，你們為何沒有一個人敢衝勁的我書房怒斥他的罪狀？你們不敢是因為我手裡掌握著你們的前程，若是不得體那麼你們的利益便會受到損害！與之相比，你們所謂的公道，所謂的學生是否受到損害便不那麼重要了！」
「學生只是你們攻擊王季重的一個幌子，你們明知道王季重如此不堪，卻要讓學生在他的手底下學習了近一個月的課程，在你們的心中到底是自己的利益更重一些還是學生的利益更重一些？這一點你們都搞不清楚，還口口聲聲教書育人，我替你們丟人！」
領頭的那個教授羞愧難當，他沒想到孔胤植如此不按章程出牌，按照以往的經驗推斷，孔胤植絕對不會在眾人面前如此不給自己這些人面子，可是他錯了，孔胤植骨子裡就是個離經叛道的人，他才不會管面子里子這些虛的東西，只要你們拿自己的臉面做武器，那就做好了被抽的準備。
領頭的教授厲聲說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我們就算不滿王季重也要按章程辦事，若是亂來書院豈不是亂套了？院長如此偏袒王季重，我們不服！」
孔胤植冷笑一聲：「你若是說你不服我還當你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你為什麼要說你們不服，是不是我的身份太高了給了你太大的壓力，你連反抗都不敢了？書院門口有一排字，是皇上賜的，上面寫得我很認同，少年強則國強，書生有志則大明有望。你們為什麼要習慣順從眾人，為什麼人多就一定是對的？等你們真正理解了這一點，那麼你們便可去大明朝堂了，到時候誰敢用陰謀詭計，不管他是好人壞人，英雄狗熊，目的是好是壞，你們都能群起而攻之，因為用不光明手段得到的光明，一定會被黑暗取代！」
「我希望你們不要做一個不擇手段的人，等光明在你們心中生了根，那便是在大明生了根，你們便是大明的希望種子，所以我希望你們每一個學生都能有堅毅不拔的品格，至於能不能在仕途一帆風順？大明文學院在背後看著你們，你們的良心也在背後看著你們。」
在場的學生都震驚了，他們還沒有到了後世那般麻木不仁的地步，現在他們的狀態便像是於深度霧霾天裡面呼吸到了一股新鮮的空氣，雖然他們感到有些不適應，但是心裡知道，這才是好的。院長說的是對的，以不光明手段謀求的光明只能是自欺欺人的光明，因為用黑暗手段得到的光明，從一開始便被打上了黑暗的標籤，永遠洗刷不去。
孔胤植緩緩說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孩子們，我希望你們以後不論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對了或者錯了，都要記住今天我的這一番話，因為他能支撐著你在困境之中堅韌，能讓你在黑暗的泥潭之中奮起，而不是同流合污，與化為黑暗泥潭之中的一捧淤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