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曉航手上早就拿到了孔胤植給他開得文書，來到了書館之中，自從來到這個時代之後，他都沒有怎麼正經讀過書，畢竟前世身份還是個喜歡讀書的學生，要不然也不會知道大明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事情，但是很遺憾他對學術課程沒有什麼興趣，所以學業一直屬於中流水平。
如今正好有這個機會自然要進去看一看，看看大明的人們都喜歡看什麼書。
看門的人看到院子親自開具的文書，自然很快放行，於是盧曉航很容易便進入了書館之中。只是轉了兩圈，這裡的書都是文獻考究和古文刻本，比如《資治通鑒》和《麓山寺碑帖》。
很快盧曉航便眼前一亮，因為他發現了書架的盡頭擺著一本書，上面寫著三個字，金瓶梅。
要知道，這本書在後世可是飽受非議，而且人家不論幹什麼都愛用這幾個字嘲笑一些難以啟齒的東西，導致本來一本很有價值的讀物，誰看好像誰就不是正經人一樣。
但是要知道早在後世建國之後，一號領袖便向各個省部級大員推薦了這本書，因為這本書除了色情還有一大部分寫了宋朝的真正社會歷史，暴露了封建統治，揭露統治和被壓迫的矛盾，很有借鑒意義。當然盧曉航也不打算借鑒什麼，他拿起這本書只有一個理由，好奇。
是的，十分好奇，就好像第一次進遊樂場的兒童，看到了碰碰車之後，總是玩不到那種的渴望，每一次見到都想玩一次。
盧曉航拿起了這本書，找了把舒服的椅子舒服地坐了上去，這是為了防止書館中的書籍受到損壞，這裡不提供茶水，也不提供任何能點火的器物，若是開館的時候還有兩個老兵不住地巡邏，防止有人生火。
緩緩打開書的扉頁，只見上面映入眼帘一句話：「心不正者所思不正，心正者天地皆浩然正氣。」落款是孔胤植，盧曉航不禁暗笑，原來這個老頭也是同道中人，這本藏書竟然是他家的，不知道他平時都藏在哪裡，才不會被家中那些頑固不化的老頭們發現。
這個時候孔胤植也走了進來，看著盧曉航捧著自己那本《金瓶梅》在那裡壞笑不禁搖頭：「那是老夫二十歲的時候偷偷買的精刻本，畫了老夫三個月的例錢，到現在上面的刻畫還十分逼真呢。若是老夫記憶不錯，應該在第二十頁，三十七頁，和五十八頁分別有一副刻畫。」
盧曉航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哈哈大笑：「我還以為你們孔家的人都是君子中的君子，想不到你年輕時候也干過這種荒唐事？」
孔胤植面露不解之色：「皇上何出此言？此書乃是一本奇書，欲要止淫，以淫說法；欲要破迷，引迷入悟。而文心細如牛毛繭絲，凡寫一人，始終口吻酷肖到底。結構鋪張，針線縝密，一字不漏，又豈尋常筆墨可到！」
盧曉航撓了撓頭，他總不能說這本書在幾百年之後被列為了禁書，誰看誰被笑話吧。
孔胤植看到盧曉航的表情笑了笑：「裡面的內容雖有低俗之處，但是我輩讀書人觀之即可，豈可只著眼於低俗之處而放棄了其中的精華？那可不就是買櫝還珠了么？」
盧曉航看著他搖了搖頭：「當初先生拿到這本書的時候可曾有過臉紅？」
孔胤植笑了笑：「我們孔家有一個規矩，每個人子弟加冠禮之後要去買一樣東西回到家中，證明自己的眼光。尋常做生意的人家當然要選擇值錢的東西，但是我們家規矩卻是買書，而且買什麼書不可傳揚出去，以防後輩投機取巧。」
盧曉航瞪大了眼睛：「先生不要說你買的就是這本書吧？」
孔胤植笑了笑：「老夫出身在孔家，自小一舉一動都要受到萬眾矚目，甚至還未記事的時候便已經學會了吃飯走路的規矩，可是這樣的日子對於一個年輕人來說實在太無趣些了，老夫家中有許多藏書，每每我都喜歡躲在裡面看些什麼離經叛道的書籍，當然關於這一點我的祖父看在眼裡卻從來不阻止。他好像也覺得孔家像是一潭死水，沉寂了太久了，頂著一個聖人子弟的名頭所做的成就從來不能超過祖先，甚至都沒有辦法跟祖先比肩。」
盧曉航點點頭：「天不生仲尼，萬古長如夜。一般人又怎麼能和孔聖人比肩。」
孔胤植嘆了口氣：「自從祖先之後，有亞聖孟子，有文公朱子，可是偏偏一個孔家的人都沒有，所以祖父開始反思，是不是孔府的方法不對，於是他把我當做了一個實驗，看看我究竟是在歧途一去不返，還是能破而後立，甚至家裡藏書館裡多了更多離經叛道的書，除了我家裡的弟子誰也不準碰。」
「後來二十歲的時候，是加冠之禮的時候，我們族裡十五個弟兄按照族裡慣例前去購買證明自己眼光的東西，用的銀兩不能超過三個月的例錢。族裡的同齡人相繼回來了，他們有的帶回了太史公的《史記》，有的拿回來了王羲之的《快雪時晴帖》。你也知道王羲之的書帖怎麼可能這麼便宜，他卻聲聲說從一個不識貨的人手裡買的，我卻知道那是他父親為了讓他做族長從自己的藏品里拿出了找人賣給他的。」
盧曉航放下了那本書：「可是族長還是落到了你的手裡。」
孔胤植輕輕拿起那本書思緒彷彿回到了多年之前：「當時我根本沒有想做族長的想法，畢竟整個家族最離經叛道的就是我，誰見到我都會不由自主地搖頭。所以我便找了一個熟人，專門買了這本《金瓶梅》，反正他們也看不上我，我又何必費盡心思討好他們。」
「可是當時還是祖父的族長卻拿起了我那本書，族中所有的族老全都站起來反對，但是我祖父說出了一句話：心正者天地間皆浩然正氣。所以我便成了下任族長的候選人，後來祖父告訴我，家裡的人腐朽的太久了，若是想要得到他們的認可，表面還是要裝出一副守規矩的樣子，但是內心必須有海納百川的胸懷和接納各種思想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