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八百六十章 堯舜(下)

賈易便上書說蘇東坡大逆不道,居然說仁宗苟且,武宗竣刻,先帝才剛駕崩呢。

蘇東坡反駁,俺說錯了嗎,現在宋朝正在一個岔路口上,有人要沿續先帝的國策,有人要推翻先帝的國策,宋朝如何走下去,是現在最關健的命題,而且館閣成員,是將來國家高級官員的預備隊,參預到這場議論中,有何不可?

而且這也是皇帝批准的。

不是趙煦批准的,而是高滔滔批准的,趙煦現在也上朝,也閱事,但只是一個傀儡,沒有任何決定權。

作為高滔滔,儘管聽信了許多讒言,準備推翻一些國家法令,但宋朝現在情況遠比另一個時空要好得多,那麼必然也會保留一些法令,「去蕪取精」,天知道她得取那個精,於是同意了蘇軾這道試題。

賈朱不服氣,另一個大臣出面了,呂陶說宋朝從來就不以言而論罪,難道你們想十幾年前那場錯誤再次上演嗎?這個便是指蘇東坡的烏台詩獄案。而且你們又都是程熙的學生……

哦,大夥都明白了,原來是蘇大炮弄出那首諷刺詩,使得賈朱二人懷恨在心,這才拚命上綱上線的。

但這時王岩叟出來了,即便我朝准許多大臣言事,但你一不是言臣,二也不當將兩位先帝放在考場上讓大家議論其對錯,不是對,而是議論其短處。

許多人紛紛喝彩。

蘇東坡這次招了眾怒,大夥正準備一二三將新法全盤推翻呢,你卻在試題上搞了一個兩就就,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煦聽著大家的議論,其實受王巨影響,他遠比史上要成熟得多,不過總不想自家祖先放在大眾之上,讓所有人品手論足,於是下旨詢問。

蘇東坡答辨,然後朝廷忽然收回詔旨。

王岩叟大怒,直接責問趙煦,皇上,你不能因為某些能影響你的人的喜好而混淆是非,這才是天下之福。

雖然你奶奶喜歡蘇東坡,但你才是皇帝。

高滔滔在簾後差一點暴跳如雷,直接在簾後說,你說什麼!

然後成菜市場了,尊貴的太皇太后與一群言臣隔著這道帘子,你說一句,我說一句,范純仁與呂大防勸了大半天,才平息下來。

趙煦一捂腦門子,連俺奶奶與蘇東坡有一腿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額……這就是你們所說的要尊重祖宗。

但這事兒沒完,賈易與朱光庭兩人下去,然後編寫了一份名單。

宋朝文化氣氛最濃厚,最重視教育的就是江南西路、福建路與成都府路以及周邊地區,因此這三個地區進士最多。

兩人羅列了一份名單,以蘇氏兄弟、呂陶為主,說他們是蜀黨。

范純仁一看急了,熙寧黨爭導致了什麼後果?

但那還是好的,不過新舊黨,或者說變法派與守成派之爭。

如果以區域論黨,宋朝會分成蜀黨、荊黨、廣黨、江西黨、江東黨、淮東黨、淮西黨、福建黨、浙黨、山東黨、河北黨、河東黨、關黨、京黨,那日子沒法活了。

於是他親自去調解,這件事就這樣算了吧。

國家好不容易安定下來,邊境也沒有發生戰爭,大家少點糾紛,努力使大宋變得更好。

然而賈易聽到邊境沒有戰事,反而更怒了,哦,我明白了,你們不是蜀黨,而是王黨,屬於王巨派系的,不然你范純仁如何在新黨林立的趙頊朝,屹立不倒,反而越升越高,成為宰輔。

蔡確也是這一系的。

章惇更不用說的了,他與王巨私交一直很好。

呂大防與王巨有同門之誼,同樣是這一派系大臣,因此進入宰輔行列。

小蘇也是王巨好友,大蘇雖然在下面,但自從王巨第一次進京擔任參知政事後,大蘇就一直在蘇杭揚三州飄蕩,要知道天下有幾個州府能及這三州之富足繁華?

這樣講名單就更長了,蔡卞、張商英等等。

不對,還有一個地方,那就是西北,這一派系還有熊本、章楶等一群邊帥與諸多武將。

你們這些人的力量能顛覆國家啊。

范純仁差一點想抽他的大嘴巴,王巨在西北不顛覆國家,到了彼岸後,卻想顛覆國家,這是那一門子道理。

賈朱二人犯了眾怒。

當然,劉摯、王岩叟、文彥博這些人對王巨恨之入骨。

但也不過就是這幾十人罷了,就包括溫和派舊黨大臣,對王巨現在的看法也算是比較客觀的。

一是王巨去了彼岸,再也不回來了,就象人死了一樣,可以蓋棺論定,犯不著將王巨牽扯過來。

二是到了今年,因為種種制度沒有完全推翻,宋朝開始安居樂業,繁榮昌盛,許多百姓懷念著王巨,甚至九成百姓以為宋朝虧欠王巨,最少虧欠一個首相。

將王巨牽扯進去,會招惹眾怒,太不明智了,即便文彥博也不會這麼去做。

兩人被貶出朝堂。

但這兩人還不放手,到了地方上,一天一份上書,鬧得天下皆知。而且有人在後面推波助瀾,在他們眼中,不僅是蘇氏兄弟,現在也包括了范純仁。

去年不敢動,今年力量強壯了,想推翻王巨的法令。

王巨有那些法令?

首先完善了免役法、保甲法,保馬法,進一步推廣了農田水利法,方田均稅法、倉法、將兵法與新的科舉制度王巨沒有動,去掉了原先的青苗法、市易法。制度上繼續強化了原來的發運司功能,保留了提舉司的職責。

至於裁兵法與坊場河渡制,則是青年時代王巨就提出來的。

還有,王巨自己的法令政策。

強壯經濟有銀行司。

民族政策有改土歸流。

商稅上有紫朱鈔制度。

貿易上有彼岸,以及市舶司的進一步壯大。

同時鼓勵工商業發展,大修基礎建設,包括道路橋樑,降低兩稅比例。這些政策與原來的青苗法、市易法性質是天壤之別,就象銀行司,你說它斂財苛民吧,但與青苗法還是兩樣的,青苗法是強行攤派,而銀行司則是你不願意貸款不會強迫貸給你。甲州沒有人貸款,乙州還有人貸呢,將錢帛轉向乙州就是了。可想貸款,反而有諸多限制與提醒,能說它是弊政嗎?

所以在范純仁想法中,不是推翻這些法令,而是手段盡量要溫和一點,以減少更多矛盾的激化與發生。

因此范純仁也成了某些人眼中釘、肉中刺。

看到輿論聲音越來越大,范純仁懂了,激烈、不能容人的不是王巨,而是他原來的那些好夥伴們……

他主動請求外放,不過他是舊黨大佬,要區別對待的,朝廷下詔,判永興軍兼陝西南路安撫經略使,將他外放到了京兆府。

范純仁都頂不住了,就不要說蘇氏兄弟,兩兄弟分別請求外放,小蘇外放到了青州,大蘇又回到了杭州。有高滔滔在,蘇東坡不會吃什麼苦頭的……

搞掉了三個大佬,朱賈二人閉上嘴巴。

但沈括又來了。

花了近兩年時間,那條「鐵路」終於修好。

這個時間很慢的,它終不是後世的那種鐵路,所謂的車廂不過是大型馬車車廂,區別是車輪,成本更高,技術含量也更高,車廂做了一些加固措施。

最重的是車頭,但為了減少對路面的壓力,車頭加長了長度,幾乎是後世車頭的一倍半長,同時沿途設置了一些石炭供給點,以減少車頭裝載石炭的重量。

還有這段路面沒有大的河流,路面起伏坡度也不大,現在它最怕的還是橋樑,以及坡度大的路面,畢竟動力不足,同時各個車輪技術含量低,摩擦力與阻力高。

不過朝堂政局的變化,讓沈括意識到不妙,因此有意拖慢了進程,拖慢進程還有一門好處,不會勞動太多百姓,以免招人口舌。

但終有結束的時候,沈括也知道自己爹不痛,娘不愛,接下來怎麼辦?

因此有了這道奏章,這條路也不單純是從淮安鎮到靈州城,過了歸德川,分出一條岔道直奔鹽州,以便用來運輸青鹽,同時這一帶多沙地,缺少糧食,有了這條路,以後能很好解決糧食供給問題。

沈括便在奏章上寫到,這兩年雖在修路,但沈括一邊也在帶領著工匠進一步研發,如今每節車廂能增加到二十五石重量,技術的成熟,也意味著成本有所下降,因此請求朝廷再支援一些物資與錢帛,將鐵路順著鹽州一直延伸到宥州、夏州,再順著府麟路邊緣平坦的旱原地帶,一直鋪到勝州。搭配水路,整個西北便形成一個整體了。

到時候技術再次提升,又可以順著淮安鎮,沿著延慶水一直修到雲陽,以後再也不用勞煩百姓用小車子一車車推貨物了,每石物資運到黑山成本也壓縮到一貫錢以內。

其實這個運費依然很高,一石一貫錢,一噸則是二十貫,這是新貫,如果放在後世,大家會一起暈掉的。這還不計算鐵路、碼頭、船隻平時的保養費用與維修費用,如果計算在內,成本還要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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