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八百五十九章 堯舜(上)

王巨這一行速度很快,十來輛大馬車,載著一大家子上上下下,迅速沖向密州,然後藉助快船,不顧逆風駛向彼岸,走得十分果決。

七月十一,趙頊崩。

高滔滔下令,以范純仁為山陵使,按照慣例這個山陵使應當是由蔡確來擔任的,這明顯是一個信號了。

但因為蔡確這段時間的妥協,重新錄用了許多溫和的舊黨,這些人對蔡確不是太排斥,就是他們想將蔡確從首相位子上攆下去,多少也抹不開面子。

秋天到來,朝廷開始了頻繁的人事調動,許多激進的大臣陸續發配到各地,大批舊黨也陸續重新提撥上來。不過上層官員變動不是太大,要麼最矚目的就是蘇東坡調回來了,擔任翰林學士知制浩。

這與新舊無關,高滔滔十分喜歡這個大才子。

其實大蘇在政治上很不成熟,特別是他那張大嘴巴,因此連老好人老王都看不慣大蘇。

不過現在蔡確基本不作為了,不是文彥博在養老,真正養老的變成了蔡確。太皇太后喜歡了,那就任命吧。

也包括小程兩個學生,朱光庭與賈易。兩人中朱光庭名氣最大,十歲能文。不過若放在後世,可能賈易名氣更大,因為教課書里錄了一篇賈易積錢還母的課文,那個賈易就是這個賈易。

都是神童,都是神經病……

兩人調入京城,擔任御史。

御史是幹什麼的,是言臣,是監督,但王巨那套理論,朱賈是不知道的了。

因此他們與其他言臣一樣的心理,俺是言臣,職責就是噴,無理得噴,有理更得噴。

不過先解救老師吧,兩人聯手上書,小程貶到彼岸快三年了,為什麼彼岸還沒有將他送回來。

這也是,高滔滔親自讓中書下詔,讓海客將詔書帶到彼岸,將小程帶回宋朝。

但這一來一去,最少得到明年秋後了。

兩人又將視線轉向他人,東挑刺西挑刺。

不過這是在宋朝制度允許範圍之內,大家都沒有太注意。

忽然朱光庭上書,說了一件事,彼岸既然歸大宋所有,按照王巨自己的說法,何謂真正的領土,能派駐官員,能控制稅賦,能調戍官兵,那才能稱為大宋的疆域,象原先的羈縻區能算是國家疆域么?就象現在的黑汗,也向宋朝稱臣呢,但能不能算是大宋的土地?

王巨說有一個磨合期,但到了今天,調過去的諸多官員,依然象傀儡一般,因此大宋必須向彼岸調撥數千官兵,以壯官員聲勢,同時向彼岸百姓商賈徵收稅賦。

高滔滔頗是心動,大蘇便說了一句:「朝廷好向夔峽核心區調駐官兵了。」

那能調嗎?

百姓落後,又多是崇山峻岭,王巨在的時候都感到頭痛,況論他人。

大蘇說:「太皇太后,夔峽核心區不過隔著一些山陵,彼岸卻隔著萬里汪洋。」

與私交無關,就是私交,王巨與小蘇關係不錯,至於大蘇,也就那麼一回事。但大蘇說的是本心話,彼岸的商貿對宋朝經濟的拉動他是看不到的,但彼岸源源不斷地支持他是看到的。

如果當初西夏能提對宋朝供彼岸十分之一的支持,看看宋朝會不會與西夏用兵?

彼岸默認是屬於宋朝的疆域,不用增兵,以後還會陸續提供大量支持,成為朝廷最重要的左膀右臂。

如果彼岸擁戴王巨為王,脫離宋朝,即便派出幾千官兵也不管用。

這純粹是畫蛇添足之舉,弄不好,反而會激怒對方。

高滔滔醒悟,於是此事不議。

然而蘇東坡回去後,與客人吟了一首詩:「鏖糟陂里聖君子,竹林席上藜杖人。徐盧為求長生藥,蓬舟數萬渡東瀛。」

鏖糟陂是京城一處十分貧困糟糕的地方,就相當於後世的貧民窟,這個窮地方出了一個聖君子。

竹林是指竹林七君子,又叫竹林七賢,魏晉時的七位名士,嵇康、阮籍、山濤、向秀、劉伶、王戎及阮咸。他們棄經典而尚老莊,蔑禮法而崇放達,在中國歷史上很有名氣。因為意氣相投,時常聚於竹林之下,飲酒長談。但最後面臨司馬王朝的拉攏與打壓,嵇康被殺,王戎與山濤主動投奔司馬王朝,於是七賢各奔東西。

這個藜杖人指的就是山濤,司馬昭曾送給山濤錢二十萬,谷兩百斛,又因山濤母親年老,特贈藜杖一根,由是山濤主動依附西晉,進入高官行列。

蘇東坡是影射山濤名為天下大賢,實則虛偽之至,二十萬錢,不是二十萬貫錢,加上兩百斛谷,與一根藜杖便讓他變節了。

其實這真有點冤枉,山濤從祖姑山氏是司馬懿夫人張春華的母親,兩家是親戚關係,走到一起再正常不過了,而且山濤的官做得不錯,頗得人心。倒是七賢子另一個人,王戎,為人鄙吝,功名心最盛。

下面一句典故倒是很簡單了,徐是徐福,盧是盧生,徐福東渡的故事,似乎大蘇略用錯了典故,因為徐福東福日本時,並沒有帶上盧生。

明面上是錯了,實際上沒有錯。

二程的理論也不是真正滅掉人慾,而是希望大家克制自己的慾望與貪婪,那麼世界也就大同了。

蘇東坡呢,他與寇準、楊億、小宋這些人則是屬於享樂派的,俺們十年寒窗苦讀為的啥?金榜題名。金榜題名又為的啥,當官。當官為的啥,享受榮華富貴。

在宋朝這種觀念並不醜,只要你將手中的政務處理好了,業餘時間你想要怎麼樂就怎麼樂。

就象寇準,一個正宗的花花公子,但有沒有影響他的聲名?

然而這種人與二程的理念必然是相剋了。

而且二程他們又不是真正的君子,如果是那些得道高僧,林和靖,張載,范仲淹,提出這種觀念,蘇東坡無輒了,人家確實有這種品德。

其實就是高僧的啥,他也不會相信有這麼高的品德,坐,請坐,請上坐,茶,請茶,請上茶……

不但不是真正的君子,從他們在朝堂,或在洛陽的那些表現來看,這兩人就是一個趨炎附勢之徒,而且為人尖酸刻薄。

用王巨的話來說呢,則是:

有的人很醜陋,但卻要求你美玉無瑕。

有的人很齷齪,但卻要求你光明偉大。

有的人吃肉,但卻要求你只能喝湯……

這讓蘇東坡如何能對小程產生好感?

小程兩個弟子腦洞大開,竟然想蠱惑朝廷發兵彼岸,名為管轄,實際為老師討還公道,於是蘇東坡冒出這首諷刺詩。

鏖糟陂不是京城的鏖糟陂,而是指小程以學問家,以君子自居,但連一個進士都沒有考中。就算運氣不好吧,最少一個四五等進士能撈得著吧,連這個才華都沒有,你憑什麼以學問家,大師自居?

不但不是學問家,還是一個象山濤一樣的偽君子。

然而又嘲笑朱賈二人異想天開,朝廷如果真這麼做了,小程立即名滿天下。再加上以前小程在京城,在洛陽教書,門下有許多學生,那麼這些學生就會抱在一起了,力量變得強大,在政壇上也能風生水起了,或者就成了長生藥。但真有長生藥嗎?做夢去吧!

蘇東坡書法有一個特點,真。真性情寫真書法,但放在政壇上,叫說話不經大腦,想什麼便說什麼。說了……

客人一笑,看,人家大蘇真有才華哪,嬉笑怒罵皆文章,罵人都不帶半點髒字,各種典故信手掂來,於是迅速傳了出去。然後上早朝時,章惇當著朱光庭的面,做了一個划船的手勢,大夥一起鬨笑。主要這兩個小子太招人嫌了,做為新黨大佬,章惇沒有被少攻擊,其他人也有許多被他們攻擊過。

不過蘇東坡本心還是拿這兩人開刷的,沒其他的意思。但因為這次玩笑開大了,「堯舜之治」也開始了。

冬天迅速到來。

文彥博很安靜,但不要真的以為他安靜了,晚年信佛的文彥博變得無比的可怕,史上蔡確之死,就是他一手推動的,高滔滔僅是幫凶罷了。現在他被王巨整整打壓了七年之久,為什麼是七年,王巨未回來,朝廷就開始打壓了。因此文彥博心中積累著可怕的滔天戾氣……

但他找不到任何機會,這一年太過安靜了。

前線還在用錢,移民哪,建設堡砦、特別那道長城。

另外王巨又就著黃河與一些支流,自去年起就開始興修了八條中型河渠,四十幾條小型河渠,用來灌溉的,但沒有一條達到漢源渠這樣的規模。

這也是王巨考慮到時間問題,如果是大型水利,最少得兩年以上的施工時間了,到了那時朝堂早是另一個樣子,隨便著找一個借口,工程就半途而廢了,還不如不修呢。

到了冬天來臨,這些河渠一一竣工,但它們也要花錢帛的。

此外就是防沙工程,這個難度並不那麼高,後世一些治沙工程的手段,如庫布齊沙漠治理的方法,就可以拿來應用。

與後世相比,設備與技術現在皆落後,但勝在現在水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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