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八百五十四章 囚籠(下)

戰前王巨和章楶都分別在腦海里做過反覆的推演。

想要打敗遼軍易,只要遼國軍隊大咧咧地來到夏州,他們就註定了敗局,就更不要說後面分兵宥州、洪州,又分兵鹽州。

但想打得他們心寒難。

因為這一段向北,就是著名的南河套了,它方圓數千里之大,面積幾乎相當於大半個河東路。因此當年李繼遷被宋軍打敗,往河套里一鑽,然後宋軍傻了眼。

遼軍不是李繼遷,但南河套這些游牧民族對西夏比較忠心,遼國是來支持西夏的,因此對遼軍好感度較高。包括這一行,遼國就請了許多河套地區的牧民做嚮導,如果往深里說,則是農耕文明與游牧文明之間的矛盾。宋朝是農耕文明國度,豈能指望游牧民族對宋朝有多少忠誠度?除非宋軍強大到足以輾壓任何對手,迫於宋朝的威嚴,他們也就老實了。

在這種背景下交戰,遼國會損失慘重,但損失的會是那批人呢?

民夫!

但這些民夫都是從山後組織起來的,基本上都是漢人,放掉吧,沒有震懾力了,殺同樣不能殺,不顧民族立場吧,這一殺,山後所有漢人會徹底倒向遼國。

遼國的主力部隊因為有當地牧民帶領,又是騎兵,又是一個寬闊無比的所在,會迅速進入南河套,然後撤回去。

但問題還沒有完,實際上從遼國真正出兵西北起,兩國臉皮等於抓破了,戰事結束了,宋朝不可能在這裡布置幾十萬大軍,象鐵門關等處,頂多駐守一營官兵,就是河套除了組織一些邊兵節約財力,正規的駐兵不過數將官兵。最好的例子,原先河東十二將官兵,八將官兵於府麟路輪流駐戍,也就是分成兩班倒,每班四將,防禦麟州與豐州,餘下四將各分成兩將,防禦代州火山軍。

這才是正常的防禦兵力,但問題來了,因為這場戰事,南河套的游牧民族與遼國絞在一起,又是若大的面積,由他們帶領,那麼到處都是空子,到時候輕則南河河套丟失了,重則威脅到整個西北的統治。因此這一役必須將遼國打寒,打得他們以後提起西北立即噤若寒蟬。

這才有了這個囚籠戰術。

……

內河船隻想要航行安全,不是河流大小深淺,大河行大船,小河行小船。

危害船隻安全的因素是河流懸差大,比如青銅峽上面,一直到應理(中衛),這一段河面比下面的河面還要寬闊,然而因為青銅峽水位落差大,則不利於航行。

但得看怎麼利用了,正是有了這個水位落差,所以就著它,置了漢源渠,唐來渠,漢伯渠,七級渠等水利工程,雍正時又利用它置了惠農渠,解放後又修了東乾渠,一道青銅峽,造就了寧夏九成水利灌溉工程。

其次不能多礁石,著名的就是三峽,水位落差大,導致水流湍急,礁石多,因此事故多發。

水位變化不能太大,如蘭州,實際上如果不怕危險,整個上游通航不是到達青銅峽,而是一直通達蘭州,只是蘭州一帶黃河水位變化大,河底多石,餘下又有一些險峻河段,所以不利於較大的船隻行駛,而且航行風險高。

這次王巨伐夏,刻意從渭水流域的一些船塢帶來許多工匠,又於前年就在關中訓練了一些水軍,但從就沒有想過,在蘭州造船,節約運輸成本。

河流不能忽然變窄,王巨所說的航運,上游是靈州,下游則是河口渡,從河口渡過去黃河則屬於中遊河段了,其實這段黃河多峽而不險,如果從壺口瀑布中轉一下,那麼航道能延伸到龍門的禹門口。

但問題是自河口而下,河道忽然收縮,水流也變得湍急,以宋朝的技術,航行依然很危險,所以王巨也從未考慮。

最後便是河灣多,船舶航行是藉助水流的慣性前進,不象在陸地上,俺們來一個急剎車,船夫看到灣道時必須提前做出預判。同時灣道會產生迴流,使得水文特徵產生諸多不確定性,最有名的就是三門峽那根砥柱,依據水流的慣性,出三門的船隻正好對著那根砥柱撞去,俺用舵,俺用力扳舵,但往往還是會造成事故發生。

那麼這段黃河是什麼特徵?寬闊,水流平緩,多灣,故稱河曲,特別是幾字上面那一橫,那可不是直的,積石軍那段河段稱為九曲,可是那一橫最少有九十九曲!

不過曲多,但因為河面寬闊,水流平緩,航行風險性依然很小。但造成一種現象,頻繁地改道。

黃河出了賀蘭山,兩邊都是沙漠與戈壁,風一吹,沙子一起飛到黃河上了。但因為水流平緩,河沙立即沉澱,比如南段的河流有灣口,產生迴流,河水不是向下游而去的,而是沖向河流中間,於是河沙會在這一片迅速積澱,但河水要必須往下流,於是河水變得迅急起來,便搜刮北岸的泥沙,從而產生改道。

最有名的便是清朝嘉慶二十四年,包頭南河段南移一里半路,光緒二年,包頭南河段又大規模南移。現在哪裡有兩個很不錯的渡口,河朔渡(托克托河口鎮),毛岱渡(薩拉齊),因為渡口的繁榮,造就了兩個繁榮的城鎮。但黃河南移後,失去渡口加成之效,薩拉齊還好一點,變成了土默特右旗縣政府的一部分,至於河口鎮,全國那麼多河口鎮也找不到這個河口鎮了,因為它已經變成了河口村!然後包頭南海子渡開始繁榮了……

不過這兩次改道算是這段黃河改道較大的規模了,餘下改道雖頻繁,規模很小,往往移動不足幾十米,又是人跡罕稀之所,故史書不載。然而正是這種地形這種改道,才造就灣道越來越多。天長地久之後,河道改變還是很大的,比如唐朝豐州、後來五原北面的烏加河只是黃河的副河,但現在卻是黃河的主河,後來黃河的主河,現在只是一個小河灣子。

然後是黃河中游,從河口渡往下去,兩邊多山,河流湍急,不過受兩岸山巒拘束,再加上河沙不易沉澱,河道一直很穩定。

再到三軍的渡河。

小河直接架橋,逢山開路,也就是前面的軍隊斬去灌木與棘刺,讓後方大軍迅速行軍。遇水架橋,指的就是這種橋,不可能在黃河與長江上架橋了。

再到大河的渡軍,如果不急,可以用渡船慢慢擺渡。

如果很急,西夏人用渾脫渡河,還有一種方法,架設浮橋,最著名的便是宋滅南唐,在長江上架的那個浮橋,用鐵鏈將小船連接起來,上鋪木板,大軍橫渡!

但如果軍隊規模大,那麼對這個渡口挑剔無比。

首先渡口水流必須平緩,才能保障三軍安全,其次渡口必須大,才能容得下許多渡船同時擺渡,否則一艘船慢慢擺渡,象斡特剌這次率領十餘萬軍民過來,那得渡多久才能渡完?

若是架設浮橋,那更挑剔了,就象宋朝長江上的那座浮橋,樊若水駕駛小船裝作在長江上釣魚,選來選去,只選了采石磯一處地點,這才用絲繩測量其江面寬度,宋朝根據他提供的情報,才將浮橋架了起來。

這些說起來比較繁瑣,但它馬上就關係到下面的囚籠作戰計畫……

……

斡特剌暫時還蒙在谷里,但鹽州城如此難纏,讓他感到有些不對。

於是他先將視線盯向了七級渠的南測,宋軍在哪裡置了一個巨大的船塢,不僅有朝廷官兵工匠,還有數萬名西夏戰俘與百姓。

現在開始由亂入治了,不能再用以前那種血腥的手段,但西夏經過反覆催殘,百姓連溫飽都不能解決,但不能讓他們餓死吧,不是餓死了,一旦餓得走投無路,那則會主動叛亂了,因此王巨採納了用工代賑措施,包括河西那些施工的戰俘也是如此,大家幹活,宋朝從後方押來糧草與布料,以工發放物資。

人很多,但宋軍馬上需要很多很多的船。

如果派出一支騎兵襲擊這個船塢,必會產生巨大的震懾力,然而不久斥候就送來一條消息,宋朝於耀德城等處,依然保留了龐大的軍隊。

兵力出得少不管用,兵力出得多,首先瀚海地形的難纏就讓人頭痛了,即便派出清一色的騎兵,斡特剌又擔心落得靈州川那樣的下場。一旦騎兵遭到毀滅性打擊,這一支兵馬則會迎來悲催的命運。

然後他又盯向了古長城的西面,但問題是出了這段古長城,如何渡黃河,宋軍不可能眼睜睜地看著遼軍將船造好,再說他這次也未帶來多少善長造船的工匠。

接著他又盯向了橫山,橫山有多難纏,斡特剌是知道的,不過現在橫山兵力不多,但如此一來,等於正式向宋朝宣戰,這個後果則難以預料了。

迫於無奈,他派出大量游騎前去橫山活動,橫山諸堡砦的宋軍根本置之不理,出了堡砦俺們不敢,但想攻陷我們的堡砦,萬萬沒門。這麼多年了,宋夏就倚著橫山,展開了多少拉鋸戰,攻堅防禦戰。

然後斡特剌就接到宋軍忽然出兵金肅城的消息。

斡特剌有些蒙,俺們可沒有進攻你們宋朝,你們宋朝憑什麼進攻我們遼國?

但問題來了。

如果斡特剌帶著這十幾萬軍民在南河套到處溜達,宋軍還真沒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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