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大漠孤煙直 第七百九十六章 風雪定天都

司馬光悖然大怒,道:「君一心想平定西夏,但西夏過後,又是回鶻,可有了時?」

不要小看了這句話,頗迷惑人的。

「司馬公,君修這本史書,可記載過大非川地形,」王巨也不等司馬光回答了,他翻了翻,果然沒有記載,但沒有關係,還有新舊唐書呢,王巨指著其中的一段,那就是大非川在唐朝時還是一個水草豐美的場所,許多地區多湖泊沼澤,導致唐軍一度運輸十分不便。

「陛下,諸位,司馬公,這就是唐朝的大非川,但現在的大非川呢?大半地區都成了戈壁灘,人類都無法生存了。黃河在我朝惡化,實際整個西方水土都在惡化,因此西夏與西域的回鶻國交接不大,中間隔了太多的沙漠戈壁。吐蕃高原亦是如此,唐末後強大的吐蕃國四崩五裂,不僅是宗教因素,也是因為水土惡化,導致其不能聯為一起,不能聯為一起,就不能構成一個團結的國家。所以我當時拿下大理,都沒有考慮吐蕃因素。惡化的不僅是西部,還有陰山之外,陰山之北生活著北阻卜,可因為水土惡化,人煙稀少,不能對遼國構成威脅,同樣也不可能對西夏構成威脅。」

水土惡化不是一件好事。

但如果宋朝拿下西夏,卻是一件好事,這些水土惡化的地區,將會成為一道天然的長城。

要麼就是湟州吐蕃,阿里骨不是一個東西,但湟州吐蕃自董氈死後,已經不能擰成一股繩。

所以司馬光所說的在宋朝根本不能成立。

王巨還舉了一個例子:「司馬公,章質平擊敗蒲甘國,但為何沒有用兵蒲甘國。一旦拿下蒲甘國,儘管陸路商運成本高,但比海路生生節約了一年時間,甚至直接拉動了巴蜀的經濟。不能治就不能佔領,這就是我的宗旨。所以我擊敗占城後,同樣沒有將佔城佔領。在軍事上,我比你清醒。」

這不止是王巨頭腦清醒。

如果拿下西夏,西北又沒有多少強敵存在。更無司馬光所擔心的擴張空間,那好處會有很多的。

不僅是會有一個優良的牧場了,僅是軍費一項,一年就可以節約一千多萬貫。

但王巨又說了一句話,打斷了大家的想法:「司馬公。你多次說我朝稅賦收入之眾,史無前例。似乎好象是……但你弄錯了一條,西漢有幾萬貫便是巨富,但在我朝,沒有百萬貫,則不能稱為巨富。即便我朝不征任何稅賦,因為豪強兼并,如果朝廷不做措施防範,貧困百姓活不下去了,仍會揭竿而起。實際祖宗所說的齊人。我也說齊人,只是一種理論上的齊人。」

「我從來沒有否認集英集團的統治權,以及享有的各種利益。但為何祖宗說齊人,我也說齊人,非是取締精英集團的種種待遇,而是讓精英集團稍稍寬鬆一點貪婪,讓貧困百姓能活下去,能有一個溫飽,這樣國家才能穩定。」

司馬光更怒,說:「王巨。你不顧百姓想法,以軍功脅迫陛下,成則罷,不成你可以去彼岸做海外王。然大宋怎麼辦?」

這才是最厲害的殺著。

王巨有沒有脅迫趙頊,好象真有唉。

而三千萬又可以看到王巨對彼岸的掌控力度,以及彼岸的實力。

趙頊本身又是一個多疑的人,司馬光將這個問題揭開,會對趙頊產生什麼影響?

王巨嘆了一口氣:「司馬公,我想說一件事。官戶免徭賦,這是前朝定下的規矩。但前朝官員有多少薪酬,我朝官員有多少薪酬。前朝有多少官員,我朝有多少官員權貴?這個免徭賦,指的不過是兩稅,而非是商稅。並且前朝指的免徭賦,是實邑(宋朝官職後面常綴上封邑與實邑,封邑是榮職,食邑才是官員真正擁有的職田),但我朝不禁兼并,就連非實邑之外的田畝同樣也沒有徵任何賦稅。」

「你與許多士大夫皆說國家不能言利,但不言利,這麼多將士怎麼辦,這麼多官員薪酬怎麼辦?我不提將士的薪酬,如果恢複到唐朝的稅賦水準,連支付官員薪酬都不夠,國家又將如何?還有救災賑貧。記得熙寧初,國庫空空如也,河北大旱,你對陛下說,讓百姓回各州安置,實際就是將百姓遣散回各州家鄉等死。」

「都想輕稅,我也想輕稅,但問題不僅是稅輕重與否,而是餘下兩個因素,稅賦合不合理,豪強兼并嚴不嚴重。如果真象你所說的那樣,幾年後我去彼岸做一個海外王,又倚仗軍功脅迫陛下,成更好,不成與我無關,那麼幾乎達到了無欲則鋼,無慮則堅的地步了。但為何我執行政策時如此顧慮重重,比如推出紫鈔,比如讓里正備案,而非是官府派胥吏下去查所謂無主的山陵灘涂湖澤。還有,國家田畝五百多萬頃,看似超過了真宗田畝,然而將交趾大理與廣南西路改土歸流所得的田畝除外,還有多少田畝,這還包括了介甫公查出的大量隱田。國家有那麼多隱田,如果查出來,兩稅保持不變,百姓將會寬鬆多少負擔,為何我不敢觸碰?」

「不錯,紫鈔確實損害了一些豪強大商賈的利益,但因為銀行司所造就的商業環境,許多人只要不是那麼地頑固不化,實際這兩年收入非減反增。而且前段時間我就與陛下說過,雖看似銀行司讓更多百姓富裕,但並沒有從根源上制止貧富分化。民不患寡而患不均,這是未來我朝最大的隱患。但為何我沒有制止,當真沒辦法制止,主要害怕做得太激進,導致反對聲音強烈,反而害了大宋。」

「如果我真的想做一個海外王,又為何顧慮這麼多。還有,如果我想做一個海外王,為何這幾年誘勸彼岸商賈捐助這麼多金銀。朝廷已經派出官員去海外管理,也知道海外的情況,就那麼一點人口,除了地廣人稀之外,更不是到處充滿了金銀之地,相反,許多地區生活環境十分地惡劣。」

繞過來了……

其實司馬光這個問題看似是殺著。但不是。

即便司馬光不問,趙頊與一些有想法的大臣,也想到了許多,但他們不便問。不問,王巨就不好解釋。

司馬光問了,王巨反而藉機便於解釋了。

人口的多少,彼岸是一團謎霧,不過第一批官員回來了。

並且王巨讓趙頊釋疑。又讓彼岸將棉州、香州、麗州與朱州一起交給朝廷。

不管安燾他們三人貶放海外有什麼用意吧,交出來了,那就交出去吧,同時還搭了一個朱州。

而且這十州官員前去彼岸時,王巨將他們帶到延和殿,當著趙頊與諸相公的面,一再囑咐,不得多事,此外認真的觀察彼岸制度有何長有何短,以便完善朝廷各種制度。讓大宋長存不朽。

這話說得多中聽哪。

王巨確實是想讓他們觀察,以便將彼岸的一些先進管理模式傳播到宋朝。

今年春天,彼岸十幾個官員也回來了。

他們帶來了更多彼岸的消息,王巨也不問,他們看到的只是一部分,並不是真正的彼岸。

彼岸有許多好的地方,不過真論環境,確實大多數地區遠不及中原。

不過中原也不是真的那麼好,那是歷朝歷代祖先慢慢完善的。

所以在環境上,看上去彼岸比中原惡劣多了。

因此王巨又說道:「一億多貫哪。如果不捐助我朝,而用來惠及彼岸百姓,一戶人家得分幾百貫錢帛。我想去彼岸做海外王,卻將這一億多貫。捐助給我朝,我傻了不成?」

這句話真管用的,趙頊立即色霽,走下龍椅,拉住王巨的手,不知道說什麼好。

「司馬公。我知道你想法,想尊卑有序,我也不否決尊卑有序,就象陛下,是大宋的陛下,也是彼岸的陛下。但為何祖宗說齊人,實際任何制度,是不可能做到真正的齊人。但請將貧困百姓也當成人,他們同樣是陛下的子民。如果不將他們當成人,他們同樣不會將我們當成人。投之以桃,報之以李,這同樣是一萬年都改變不了的。」

「就是尊卑有序,司馬公,你也沒有做到,陛下都呼我王卿,別人呼我太保,或子安,為何獨是你一再呼我王巨?」

司馬光氣得臉色發白。

但王巨心想,這些老傢伙不拆散真不行哪。

看看,他們消息多靈通。

然而問題是,司馬光獻書,不管怎麼說,對宋朝來說都是一件大功,儘管這本新資治私貨遠比史上那本多(指大段的臣光曰)。這種時候,拆散這群耆老們,顯然也不是一個時機。

其實司馬光還是低估了王巨。

他得罪王安石真沒多大關係,王安石變法中確實有很多缺陷,但王安石本人的操守是無可挑剔的,做事也不黑暗。

可王巨不同。

也不是他做事黑暗,而是他做事不擇手段。然而卻不能否認王巨,比起用心良苦,連王安石也不及之了。或者說,王巨是用黑暗之心持光明之劍……

……

王巨又在策劃著更黑暗的反擊。

但年底引起轟動的不是他的反擊,這個反擊要到明年春天了,也不是這次朝堂的辨論。

雖然這次辨論,引起一部分人再度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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